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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回望
01.
山。一眼望不到头的山。
满目青翠,绵延至碧蓝的天穹,消散于飘浮的云絮。抬头望去,连绵葱绿中点缀着金黄、杏白、红粉、嫩黄、绛紫……,一如掩藏在老妪褶皱中难以寻觅的光华。
风声冽冽,桑桑坐在被擦得一尘不染的拖拉机后面,任凭发丝拂过面颊,直到双眸再也裹不住眼泪。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高的山。
不,是见过的。只是那时的山,是眼中的风景,而此刻的山,是脚下的路。
车子在泥巴和石块堆砌的盘山公路上疾驰,惊飞林间鸟雀。身后尘土飞扬,不时有带着花香的绿枝斜伸而来,挡住去路。
桑老师,注意莫被划伤了脸。皮肤黝黑的男人回过头来叮嘱桑桑,缠在高大灌木上的藤蔓植物,长势旺盛,像是天然帘幕,几欲把半条山路吞噬掉。葱茏绿意中,已有一两朵粉红花蕾将开未开,抖动花蕾,逗引蜂蝶。
这些东西,年年砍,年年长,也不晓得啷个长得楞个快。开车的男人一边伸手拂开挡住去路的藤蔓,一边抱怨。若是在以前,桑桑大抵会忍不住惊奇,为什么要砍,等到开花儿,满山遍野,多漂亮呀。
可现在,桑桑明白,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危险。
第一次见到阿蛮时,桑桑站在一处几欲占据半个山头的野蔷薇前。她与宿舍几人报了大观山的自由行,大观山是新开发的一处旅游景点,山中植被丰饶,遍布各色花种。
她留恋于各色花丛,只顾依着嬉笑打闹的野蔷薇拍照,与朋友走散了仍不自知。忽地,花丛一阵颤动,从里滚出一个人来。披肩黑发上,缀满各色花瓣,犹如山中精灵,灿然一笑,嘴边的两个梨涡,盛满花香。
桑桑久久呆立,直到山中精灵,举起手中的相机,才打破这隔世的幻境。女孩藏在相机后面的眼神凌厉又带着惊喜,一枚花瓣落在桑桑眼睫,她不由抬头去看,才发现,漫天的粉色花瓣,像翩跹的蝴蝶,正飞舞在她身边。
咔,咔,咔。不停传来按动快门的声音,桑桑屏住呼吸,眼神惊慌,手指缠住颈间缀着浅蓝蝴蝶的纱巾。
真美!女孩翻动相机,挨着桑桑的肩膀,不时发出感叹。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她自然摘掉她发上已然枯萎的落叶,她亲昵揽着她的手臂,说,我是阿蛮。
阿蛮,是一名植物摄影师,常年行走在各处人迹罕至的大山、荒漠、沼泽、原野……
她说她在寻找一朵世间最绚丽的花。
他们不畏严寒,不惧酷暑,在最荒芜的荒漠,也能开出最坚毅的花。
那时,桑桑几乎惊呼出声。她无法想象,这个瘦弱的女孩,曾独自爬过崇山峻岭、穿过荒沙大漠。
后来,她找到了那朵花,却没来得及等到花开。
所以,现在她代她去等花开。
02.
沿山路盘旋而上,会看到巨大的山体里错落着绿色的油松和冷杉、褐色的巨杉、黄色的金枝槐、红色的山杨和花楸,白色洋槐和山梨……
五年前,阿蛮寻着一株银叶铁线莲的踪迹,闯入这片被尘世遗忘的原始森林。从湛蓝的天际下,蜿蜒出一条白色巨蟒,盘旋在翠绿的山间,点缀其中的村落像珍珠一般被河流串成一串,给这矗立天际的老妪最后的尊严。
而这些在外界稀世罕见的藤本植物,在这里的随处一个山坡、谷底,都能寻到它的踪迹。桑桑,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美。桑桑以为她说的是那些铁线莲,毕竟为了拍到这些铁线莲的身影,她已在深山里寻觅了足有半年之久。可阿蛮翻开相机,桑桑看到的却是一张张被阳光过分滋润的脸。
你看他们的眼睛多亮,像是将整个太阳藏在里面。阿蛮翻动相机的手指皲裂,还有一道几乎贯穿整个手掌的伤口。
他们为什么可以笑得这样开心?咖啡厅里弥漫着咖啡和奶油的浓郁香气,悠扬的乐声环绕,阿蛮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眼睛里升腾起雾气,他们甚至都没见过……那些未尽的话,卡在嗓子里。
那是桑桑最后一次见阿蛮,她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说,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花。
此后,桑桑再没见过阿蛮,只偶尔收到她写来的信、寄来的照片。照片上是她与一群孩子在群树环绕中奔跑、画画、唱歌。
她说,桑桑——
这里这样美,可又这样危险,山子回家的路上被一块滚石压断了腿,他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可他那么向往到山外的世界看一看,压在石头下,也不忘搂紧怀里的书。
不需要音乐,这里有最动人的乐章,不需要鲜花,这些孩子便是开在悬崖边的最坚毅的花。
我能改变的太少了,桑桑,真的,太少了。我曾以为大山是大自然给人类的馈赠,可对于身在大山的人来说,大山不再是风景,更像是牢笼,它囚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可他们依然勇往无前。
……
揭开阿蛮被白布覆盖的身体时,桑桑依然不敢相信。她双手颤抖,几乎听不见声音。你是她列表里的第一人,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不忍地别开眼。桑桑轻轻点头,她知道。阿蛮的父母都是植物学家,在一次探访高山玉龙蕨时,滚落山崖,双双殒命。这也是阿蛮执着于植物摄影的原因,她说,他们为他们的事业直到最后一刻,我更应遵从他们的遗志,我不懂植物,可我懂摄影。
这是宿命的轮回,桑桑,就像我们相遇,成为朋友,再在某一天,为了彼此的宿命各奔东西。说这些话时,一束光正落在她头顶,她被罩在光晕里,如茫茫宇宙的时空穿梭者,纵渺小如尘,仍一往无前。
男人拍了拍桑桑的肩,说,节哀。走廊的灯突然熄灭,她听见他说,你应该为她骄傲,她是英雄,有她的保护,那些孩子连一点伤也没受。
桑桑点头。只可惜,她没能看到那些孩子真正地盛开。
暴雨来时,阿蛮正带着孩子在一处峭壁写生,从那里,可以遥遥望见山下的繁华都市,高楼林立,人潮涌动。他们没见过城市,对未来最大的期盼也不过是离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可离开后呢,像他们的父辈一样,短暂地离开一段时间,又再回来吗?
她要让他们知道,重要的不是离开,而是以怎样的方式离开和回来。
山风如蛇一般呼啸而来。事故发生在顷刻间,阿蛮只来得及护住身下瘦小的身体,任凭滚石泥流砸在她身上。等村长带着人找来时,她早已没了呼吸,巨石砸断了她的骨头,戳进肺里。
在那漫长的等待里,她在想什么?
天色渐暗。月光倾洒,映照山林。道路两旁的每一片树叶上,都像站着一支蜡烛,在迎接这朵陨落高山的花。桑桑抱紧怀中沁凉的瓷坛,她的头靠在坛子光洁的肚皮上,说,阿蛮,我们一起等花开。
03.
天彻底黑下来,刷着石灰的一排小楼,犹如天外来客,与这阴森蓊郁的山林,格格不入。
张强从拖拉机上翻身下来,将桑桑带到阿蛮的房间说,桑老师,这就是阿蛮的房间。
张强是这座大山第一个走出去的人。房子怎么可以修得那么高?他第一次站在城市的土地上仰望直冲云霄的高楼时想。后来,在他的手下一栋一栋的房子拔地而起,他恍惚明白,这么多年,他从未曾真正融入过城市。他独属于山民,黑红的脸颊,拗口的发音,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不属于城市。
所以,他回到了这座生养他的大山,用所有积蓄修缮了这处山坳中早已破败的学校。他跨越整座大山,一家一家去求着孩子来上学,一开始只有几个,慢慢地十几个,现在终于,所有教室都坐满了。
山里的夜,很静,唯有风声呢喃。张强坐在台阶上,嘴里的旱烟,在幽深的山林里,犹如群星闪烁。他吐出一个烟圈,黝黑面容上的每道褶皱都盛满了倔强。最难的是老师,很多人不愿意来,来了也呆不久,孩子们好不容易和老师有了点感情,老师又走了。离开,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段旅程,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却是一种无声地宣告,宣告他们走出大山的失败。阿蛮是呆得最久的,她带他们读书、唱歌、画画,教会他们山海辽阔,学海无涯,天地广袤,书山有路。原来笼罩在他们眼前的迷雾消散了,他们也终于知道,脚下的路不仅在脚下,还在心里。
月色朦胧,给幽深的大山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桑桑拢紧身上的披肩,她想起,阿蛮刚来支教不久,她听说这里没有网,电也限供,她很惊讶,问她晚上做什么?
阿蛮说,能做的很多呀。她那时想,一个人能做什么。现在,桑桑坐在如水的夜色里,终于明白,一个人只要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无论是在什么地方,能做的都很多。
就像现在,他们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守着彼此巨大的影子,似乎真有说不完的话。远处,河水叮咚,风声簌簌,虫鸟鼾鸣。桑桑想起阿蛮的最后一次来信,便问张强,听阿蛮说市里准备拨款把山里的人迁到山下去?张强在石阶上磕了一下烟斗,点头说,初步有这个想法。这些年,我多方游走,四处托关系,一层一层跑下来,上面终于有了松口的迹象,但真要执行起来还是太难。
烟头的光,一明一灭,张强吸了口烟又接着说道,在山里只要能干,至少是不愁吃,搬到城里,吃颗菜都要钱,这些人,特别是老一辈,在大山里自由散漫惯了,对下山很排斥,这个工作只得慢慢地做。
烟斗里的烟只剩最后一口,张强猛吸一口,烟头一闪,映得他眼睛亮得犹如此刻高悬在密密交织在树冠上的明月一般,高不可攀。
桑桑坐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风呼啸着摇过树梢。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有些人看似贫穷,却最是富足,那是他的灵魂,是永不熄灭的灯塔和信仰,即使狂风暴雨,依然矗立在黑暗中,为远航的人指引方向。
04.
很瘦。很白。
一双大得过分,几乎占据半张脸的眼睛里,却闪动着琉璃似的的光,一种仰望而期翼的眼神。
那就是山子。他之前被石头砸断了腿,山洪来时,阿蛮就是为了护住他,才没能跑掉。张强向簇围在门后密密麻麻的眼睛招了招手,那些带着期翼的光,就羞怯地低下头,绞着衣摆,像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
这是新来的桑老师……
阿蛮呢,阿蛮怎么没回来。
一阵山风袭来,整个山林发出沉闷而沙哑的叹息。喉头干痒难耐,桑桑只得张大嘴,鼓动眼角,扯起笑容,说,阿蛮在城里等你们。我叫桑桑,是阿蛮最好的朋友,阿蛮说你们是她见过的最乖的孩子,所以拜托我来教你们一种魔法,你们要学会了,才能见到她哦。
山里的云,是一种近乎剔透的白,飘浮在湛蓝的天际,像一面镜子,所有的喜怒悲欢都无处遁形,也无处藏匿,很快消散在天际。
他们的悲伤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好像前不久的那次事故不过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桑桑想起那天晚上张强的话,在山里,人命很贱,大山的每一处褶皱里都游荡着孤零零的鬼魂。
城市真的像阿蛮说的那样吗?
山子在地面上,画出无规则的线条,慢慢拼凑出一个城市的样子。山子坐在台阶上,他的一条腿断了,已经萎缩的小腿像一截干掉的树枝,奋力鼓动空荡荡的裤腿。
见桑桑盯着他的腿,他无所谓地笑着说,阿蛮说没关系,我只是腿断了,但是我还有手,就算是手了断了,我还有嘴巴,只要还能读书就不怕。
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只剩下孩子们纯真而欢快的笑声。山子望向远方翻动的流云,说,阿蛮给我们讲过斯蒂芬·威廉·霍金的故事,说他即便患了肌肉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还是成为了现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还有海伦·凯勒,她不能听不能说,却能成为伟大的作家,我只是没了一条腿,总有一天,我会蜕下这身笨重的外壳。我读了书,认了字,有了思想,它囚困的只能是我的身体,困不住我冽冽翻腾的灵魂。
阳光从一朵巨大的云里钻出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忽地明亮起来,到处都在闪闪发光。
桑桑坐在石阶上,用一根柔韧的藤条编一只蝴蝶。她想起,在阿蛮写给她的信里,这些孩子,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无限渴望,他们身上始终有一种无知无畏的纯粹。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他们不是愚昧,只是未开化,一旦他们走出思想的荒漠,便是悬崖峭壁,也能开出最绚烂的花来。
上课的铃声响起,孩子们欢快地冲向她的怀抱。她将蝴蝶的翅膀收尾,放在山子的手心里,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说,这节课,我们不上课,我们来谈谈理想吧。
理想。对他们,是一个太过陌生甚至遥远的词。在他们不长的人生里,走出大山,便是唯一目的。他们在父母的口中见识过城市的繁华,而他们却没法教给他们城市的真正意义。所以他们迷茫,叛逆,他们迷恋它的繁华,以一种近乎朝拜的方式。
可城市,不该只是一个地点,更应是一种文明的进化。
夕阳渐沉,群山肃穆。被光照过的地方,却依然发出点点璀璨的光。
那些光,点点散落,终会在某一个时刻,聚成一束光。
05.
桑桑坐在教室里,往日里无处不在的风,却遁了形。胸口一阵燥热,像悬着一团火。桑桑叹气,敲了敲山子的课桌,说,翻开书吧。
她在整个大山里穿梭了三天,如今能坐在教室里上课的唯有一个山子,原因竟然是他腿脚不利索,干不了活。
多可笑,残缺竟成了一种优势。
头天晚上,桑桑写教案到太晚。早晨起得晚了,她准备煮几个汤圆,囫囵对付两口。她住的房子就在教学楼旁边,往日这个时间,孩子们早三三两两,或在教室看书,或在操场上玩。这会儿却静悄悄的,桑桑端着碗,边吃边踱步到教室。果然,一个人也没有。桑桑又往张强的村长办公室走,他近段时间一直忙着迁徙的事,不是往市里跑材料找关系,就是在往各个村子游说做工作。
门虚掩着,桑桑敲了敲门,推门走进去,张强仰靠在椅子上,见是桑桑,直起身来,拍着额头,说,桑老师,你看我,忘了给你说,这几天估计孩子们都不会来上课,你如果有事的话,可以下山去城里玩玩。
桑桑一口汤圆卡在嗓子眼,她像条被搁浅的鱼,拼命张大嘴发出疑问。张强站起来,点燃烟斗,说,农忙了,孩子们都得回家帮着收麦子。卡在嗓子的汤圆掉了下去,可那里仍像有根鱼刺卡在那里,她说不出话来。
没法啊,用那些老圪塔的话说,读书又不在勒几天,地头的麦子可等不起。他的眼睛被呼啸的风割伤,无奈而忧伤。
你要不趁这几天,回家去看看父母,也来大半年了,家里人肯定不放心。
桑桑喝完碗里的汤,摇头说,我去家访吧,看能不能劝回来几个。张强神色复杂,张了张嘴,良久,才点头说,那一起吧,我也正好去各个村子看看情况。
直到走完最后一家,桑桑才终于明白,张强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她从未如此淋漓尽致地见识到生之无可奈何。她曾在前往布达拉宫的路上,遇见过背着生病的女儿磕长头前往布达拉宫跪拜祈福的母亲。
那时,她不明白生病了为何不去医院,此刻,她看着那些孩子被压垮脊背依然明亮的眼睛。她才明白,人世间的许多无奈,并不是不想,而是无法。
那天,当桑桑说出让孩子回去上学时,前一刻还和颜悦色地拿果子让她吃的老人,突然就黑了脸,恶狠狠地说,回去上学?额地里的麦子你来收。张强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打圆场,桑老师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孩子们耽搁了学习。
老人白了他们一眼,将背篓甩到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桑桑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那颗已经烂掉的苹果。张强吸了一口烟,说,别在意,他们没什么恶意。他吐出烟圈,远眺橙色云霞下金黄的麦田,说,我之所以没阻止你来,就是想让你知道,他们不是不爱读书,只是他们没法全心全力的投入。希望你能多给他们一些时间,不要放弃他们每一个人。
背着麦穗的少年,一点点地从山坡下爬上来,阳光压垮了他的背脊,汗珠悬在额头上将掉未掉。见着站在院子里的桑桑,飞快地冲上山坡,羞憨一笑,桑老师,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桑桑接过他背上的麦穗说。少年不好意思地挠头,怪我们没提前给老师说。他的脸被太阳洒得很黑,两只眼睛却亮得不像话,闪动着一种明媚而坚毅的光。
你若见过悬崖上开出的花朵,便不会怀疑他们对未来的一往无前。
桑老师,你放心,我们不会落下功课的。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有复习,你看,刚刚回来的路上,我还抽空背了几个单词。他从染满泥土和草屑的裤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是桑桑让他们做的能随时拿在手里背的单词本。
蔚蓝天幕下云霞翻涌,好似一伸手,便可踏云而去。
桑桑久久不能言语。
天那么近,而路那么远,少年澄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胆怯。桑桑突然就释然了,她摸了摸少年汗淋淋的头发,笑着说,好,那桑老师等着你们。
她想,人生的路很长,但他们已经懂得如何去走。这便是阿蛮一直想要他们学会的东西,现在他们学会了。
06.
太阳渐渐升起来,一缕金色的光从远方的城市照过来,将阿蛮小小的坟茔也染成了金色。
大雾慢慢散去,城市逐渐浮现。
而阿蛮的那朵花,正在慢慢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