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繁花之辛之国】第一章 缘起缘灭(一)

有这样一个传说: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辛国还是一片平静幽蓝的汪洋,名曰“乌夷海”。突然有一天,狂风暴雨大作,乌夷海如吃了兴奋剂,发癫发狂,掀起的海浪高不可测,一波紧接着一波,浪打浪发出阵阵惊耳彻响,异常骇人。狂风呼啸,惊雷不歇,雨声簌簌,浪声阵阵,天海灰暗一片,犹如世界末日,连续七七四十九日无半刻停歇。忽有一日,晦暗的天空蓦地炸开一道裂缝,灿灿金光从细而长的缝隙中透射而出,光芒万丈。海面瞬间恢复了平静,天地由凶猛的野兽变作了沉睡的婴儿,安详宁静,乖巧不已。

说到这里,你以为这就是我要说的传说吗?哈哈,传说可没有这么简单。

彼时,宁静的海面倏地张开一张“血盆大口”,海水往两边各自分开,空出了一道宽阔的空隙。在神圣的金光照耀之下,一位高近两丈的仙人自空隙间缓缓升起,深蓝的长发披至腰间,碧蓝的瞳孔傲视众生,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只要稍稍勾起便能倾倒众生。

话说,这位神秘的仙人出海之后,竟赤足轻踏于海面之上,缓步行走,如走在地面一样平平稳稳,叫人称奇。仙人优哉游哉地在乌夷海的海面上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然后驻足于一地,雪白光滑的玉足轻轻在东边一踏,一座小山竟从海面上突突冒起,似吃了速生丹一般,越长越大,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座宽广岛屿。随后,仙人又在该岛屿的四周围连续踏了三脚,三座岛屿接二连三的应运而生。

自此,乌夷海不再是一片单调的汪洋。

仙人背着手,四面环望着四座岛屿,似乎对他的创造之物很是满意。接着,仙人长臂一挥,浑浊的天空瞬间褪去了污浊的外衣,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澄澈。和煦灿烂的阳光恣意地挥洒自己的光芒,四座岛屿贪婪地吸吮着阳光中的精华,尽情地繁衍生息。片刻功夫,岛屿之上高山峻岭、长河清溪、飞鱼走兽应有尽有,虫鸣鸟叫之声不绝于耳,原本宁静的岛屿开始变得勃勃生机。

仙人颔首而笑,满意地转身离去,高大绝尘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天边海角,不知了去向。

从此,四座岛屿各处东南西北方,历经岁月的变迁、天地的洗礼,造就了今日富饶昌盛的海上奇国。辛国由此起源。

“那个仙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仰着头问他面前的银发老翁。

老翁一面为黑松修去杂乱的旁枝,一面回答小男孩的问题:“额……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小男孩吸了吸鼻下快要流到嘴里的两道浓稠的鼻涕,自我解答道:“我觉得那仙人一定是个男人,因为女人没有那么高。”

老翁颔首道:“嗯,有道理。”

小男孩皱着两道形似毛毛虫的眉毛沉思苦想了一会,又问:“那个男仙人长得帅吗?”

老翁斜眼看了小男孩一眼:“我刚刚不是说了倾倒众生么?你有没有认真听夫子讲课?倾倒众生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小男孩抬起手臂一把抹去再次流出来的不听话的鼻涕,眨巴着眼睛望着老翁,诚实地回答道:“不知道诶。”

“倾倒众生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人美得让所有人都为之着迷,为之倾倒,也就是说这个人十分的好看。懂了不?”

小男孩露出一副心驰神往的神情:“哇,那他长得有牧白哥哥好看吗?”

老翁叫冷丘生,是南苑宫中的花翁。他一向喜清静,不爱人来烦扰他,偏偏这小屁孩肉多皮厚,被他轰了好几次仍旧坚持不懈地每日来报到。每一次,他都要听他讲一个故事,听不到故事绝不会主动离开,让他颇为头痛。

“自个儿问你的牧白哥哥去!”冷丘生忽地拍了一下脑门,“哎呀!你牧白哥哥说他烤好了鸡腿等我回去吃,我给搞忘了!”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忙说:“那你还不赶快回去吃,去迟了可就没有了啊!”

冷丘生看着尚未修理完工的黑松,摊着手道:“可是我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呢。”

小男孩跺脚急道:“那可怎么办?牧白哥哥会把你那份都吃掉的,你回去就只剩骨头了!”

冷丘生笑道:“要不这样吧,我的那份留给你,你去牧白那领去吧!”

“真的啊?!”小男孩既兴奋又有些不敢相信。

“你若再不赶去,可连骨头也不剩了。”冷丘生提醒他道。

小男孩听罢,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院子后边跑去,转瞬就不见了影子。冷丘生捋着胡子得意地笑了笑,臭小子,让你的牧白哥哥好生收拾你。

南苑宫往后往后再往后的地方就是冷丘生和他的义子冷牧白所居住的宅院。院子虽然简陋,却宽敞整洁,还很安静,这是冷丘生最看重的一点。到如今,他已与他的义子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日子也算平静祥和。

“牧白哥哥,牧白哥哥……”小男孩风一阵的跑进屋子里,当头撞进了一个硬挺的怀里,脑门隐隐有些吃疼。他一手揉着脑门,一手戳了戳那硬硬的肚子,说道:“牧白哥哥,你的肚子怎么这么硬啊?”

冷牧白一把抓起他的裤腰带,将他拧在半空中晃了晃:“小羚羊,你是不是又去烦我义父了?”

呵呵,这个小男孩其实是一只无父无母的小羚羊。当年,他还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小羊,有一天,他的爹妈出去给他找吃的,结果悲惨的被猎人抓去剥了皮,亨了肉,啃了骨头喂了狗。

可怜的小小羊整日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的爹妈给他找好吃的回去,等到饿得奄奄一息也不见他爹妈的半点羊影。就在他饿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俊朗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并救了他,那便是冷牧白了。

他长大之后,常常来这个院子找冷牧白,说是报恩,但除了做些跑腿的小事之外,他也没做什么可以堪称“报恩”的事,多数时候他其实是来蹭吃蹭喝的。

小羚羊在冷牧白的手上晃荡了两下,心里一直惦记着鸡腿:“鸡腿呢?你吃完了吗?冷爷爷那份你也给吃了吗?”

冷牧白手一松,将他扔到了地上。一张俊美的脸庞面目表情:“什么鸡腿?他给你说我这儿有鸡腿?”

小羚羊揉着摔疼的屁股,眼巴巴地仰头望着他,捣蒜似的点头。

冷牧白翻了翻眼白,揪住他肥肥的脸颊,谆谆教诲他道:“被哄了这么多次,你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呢!成天就想着吃肉,前些天不是才吃吗?这才过了几天,你怎么又想吃了?再多的肉都不够你吃,你们羚羊不是吃草的吗?院子里那么多杂草你怎么不去清理一下?”

小羚羊委屈地撅着嘴巴,得知自己再次被他深爱的冷爷爷给骗了,双眼顿时水汪汪的一片。

冷牧白瞅了他两眼,见他眼眶里的泪水呼之欲出,不耐烦地甩甩袖子,冷冷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开裆裤都脱了还老爱哭鼻子,我老早就怀疑你不是男生,现在愈发确信无疑。”

小羚羊仰着头,将眼睛瞪得老大,目的自然是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再次让冷牧白笑话。

他对冷牧白说他不是男生的话非常非常地生气和不服。于是乎,他义愤填膺、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哪儿不是男生了!我胸前没有肉包子,和你一样都是站着撒尿,女生不是这样的,女生都是蹲着撒尿,胸脯上面还有两个肉肉的包子!”

冷牧白抬手揩揩额角,抹了一把冷汗,颤声地道:“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这么,这么地不文明……”

小羚羊垂下头,咬着嘴唇,心情难过地将手指绞来绞去,绞来绞去……冷牧白最讨厌他这个样子,简直像一个矫揉造作的小妇人。

“你真的想吃鸡腿?”他郑重地问他。

小羚羊闪亮的双眼直直望着他,诚恳真挚地点头。

“那好吧,我带你去找鸡腿。”

说罢,冷牧白干净利落地将一头披肩墨发捋起用一根筷子稳稳盘住,神清气爽地拉着小羚羊往南苑宫的香苑走去。

香苑,自然就是大厨们为南苑宫中的仙尊们煮饭做菜施展自身厨艺的地方了。虽说是厨房,但并非人人都能进,宫中明令规定,除了相关人员,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擅自入内,否则大刑伺候。冷牧白身为闲杂人等,已经偷偷溜进去过好几次,这对于他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事。不过这回多了一个小小拖油瓶,得小心谨慎些才好。

入夜之后,香苑里一般情况不会有人,苑门口也只得两个无精打采、哈欠连天的小侍卫看守。

冷牧白和小羚羊躲在一棵树的后面观察情况。“有人,怎么办?”小羚羊小声问身旁的冷牧白,半晌没听到回应,转过头一看,身旁空空如也。此时,一只肥硕的老鼠鬼鬼祟祟正好从他脚下路过,似闻到了什么怪味,抬起鼠头望了他两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披着人皮的羊么?”小羚羊双手叉在自己圆滚滚的肥腰上,装出一副傲慢的姿态,不屑地瞪着脚下的那只老鼠。

老鼠喜道:“果真是同道中‘人'啊!羊兄也是来谋食的?”

小羚羊哼了哼鼻子:“哪个跟你是同道中人了?你钻你的鼠洞,我走我的羊道,别说的像我们很熟似的。”说罢,抬起自个儿的羊腿跨过鼠身,去找他的冷哥哥去了。

老鼠对着小羚羊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是个没家教的臭羊!”

小羚羊心里一直牵挂着鸡腿,找不见冷牧白,鸡腿就没了着落。想到这里,他急得直跺脚,仰着脖子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冷牧白蹲在围墙顶上朝他扔了粒石子:“你喊什么喊!还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里偷东西吗?”

看到他,小羚羊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墙脚下,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冷牧白:“你是怎么上去的呀?”

冷牧白依稀记得,以前他在书上看过一段关于羚羊的描述:羚羊行动敏捷,疾走如飞,是一种非常机警的动物……他低头看着脚底下那个正笨拙地攀着墙壁使出吃奶的劲想往上爬的同样叫做羚羊的家伙,无奈地摇摇头,这情景与“行动敏捷、疾走如飞、机警”等描述的词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小羚羊仍在坚持不懈地往上爬,场面看起来颇有励志的味道。殊不知,一旁树下有一块石头,他只需将石头搬到墙脚,一踮脚便能轻松爬上去。

冷牧白实在看不下去,也不想耽搁时间,直接跳下去将他拧到了上去。

小羚羊难以置信加崇拜地看着他,摇着他的手臂好奇地问:“冷哥哥,你怎么做到的?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你是飞上来的吗?”

冷牧白横他一眼,道:“你再囔囔,我就不去了!”小羚羊急忙捂住嘴巴,乖乖噤了声。

两人一路顺顺当当地到了香苑存放食物的地方,他们惊喜地发现门竟然没有锁,这让冷牧白省了开锁的步骤。

屋子里弥漫着各种香味,引得肚里的馋虫欢呼雀跃。小羚羊早已按耐不住,磨拳擦掌准备开始大干一番。

难得有此机会,小羚羊疯狂地在屋子里进行美味大扫荡,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猪脚,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吃相非常狂野。他巴不得此刻自己能够变成千手观音,把所有食物都拿在手上,想吃哪个就吃哪个,可以一次性把这里的美食都尝一个遍。

在小羚羊忘我地进行大扫荡的时候,冷牧白却只静默地坐在一旁喝茶,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

小羚羊掰了只鸡腿递过去:“冷哥哥,你怎么不吃啊?这么多好吃的,你干嘛吃喝茶呀?”

冷牧白瞟了眼那只被他舔过无数次的油腻腻的肥爪子以及与其紧密接触的鸡腿,冷冷道:“拿开。”

“你在看什么呀?”小羚羊朝他看着的方向看过去,“诶?那是什么东西?!”小羚羊指着对面的大米缸。

自他们进屋时,冷牧白就瞧见了那卡在米缸盖子口处的一角粉红色纱衣。他盯着看了许久,那抹明亮的粉红始终一动不动,他在想,缸里的人是不是已经憋坏了。

他咳了声嗓子,故意提高声音对小羚羊说道:“哦对了,我忽然记起,家里面好像没米了,我们要不要装点米回去呢?”

小羚羊一面嚼着肉,一面回答道:“好呀好呀!”

冷牧白站起身,高声道:“那我就过去了。”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而说。他一步步慢慢走向米缸,当他走到米缸前刚要揭开盖子的时候,突然“哐当”一声,盖子被顶开了。

“女鬼啊!”小羚羊尖叫着躲到冷牧白身后。

“别怕别怕,我不是女鬼,我是人。”一个女人的脑袋从缸里探了出来,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俊脸。

这便是冷牧白与花霓的初次相遇,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藏在米缸里的女子,原就是东离圣尊茅修竹的小女儿花霓。因她对花有极高的热情和培育的天份,小小年纪便承了东离掌花仙子的官职,职责就是每日与花作伴,给东离境内的花朵们浇浇水施施肥,有灵感时培育一下新品种。

这是一个让人艳羡的闲职。许多平民家的女子不惜花重金拜师学艺,学习相关法术,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通过国考,谋得这样一份闲职。轻轻松松,风风光光,抱着金饭碗钓金龟婿,人生一片大好。

额,有点扯远了,继续说咱们的花霓。

除了东离圣尊的女儿、东离掌花仙子的身份之外,花霓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她还是南苑圣尊封不寒的未婚妻子。

在两人大婚来临之际,封不寒特邀他的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到南苑宫暂住一段时日,方便与她联络感情、拉近距离。

花霓到来的这日,封不寒为了欢迎她,特地安排了一场热闹隆重的欢迎仪式,以此表示自己对她这位未婚妻的重视。

花霓对她这位未婚夫不甚了解,连见面也才只得两三回,且还不是面对面相见,而是在封不寒来访的时候,被其他姐妹怂恿躲在大殿房梁上里偷看的,看得并不清楚。

这日,南苑宫所有的宫女和仙吏都被封不寒安排到宫殿前排排站,人手一把红艳艳的大红花,整齐有序地喊着:“热烈欢迎东离掌花仙子来临!”

花霓从她的专用鹿车上下来时,被眼前的一幕骇到了,脚下没踩稳,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幸得随行的侍女及时扶住了她,“仙子,你没事吧?”

“呵呵,没事没事。”花霓干笑着左右瞧了瞧,看有无人看见她刚刚出糗的模样,好在旁人都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她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走过一段长长的红地毯,花霓看见了她的未婚夫。她低垂着眼眸,婀娜多姿地走到封不寒面前,微微一欠身,柔声道:“花霓见过圣尊。”

封不寒长相威严,皮肤偏黑,两道宽阔的剑眉散发着浓郁的男子气,上唇下巴留有胡须,不算俊美,却气宇轩昂、尊贵不凡。

花霓悄然地在心里为她这位未婚夫打分。嗯,总体不错,虽算不上美男子,但长得也不丑,比她大姐夫好看多了,比她二姐夫有气质多了,比她三姐夫官位大多了。可有一点她不喜欢,他的眼神,纵使他对她笑得很热情,眼神却是冷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花霓觉得,他可能不是那么喜欢她。

接下来的欢迎宴让花霓苦笑不得。吃饭的桌子是一张很长很长的长桌子,她与封不寒分别坐在桌子两头,旁边则坐了些级别较高的仙尊。花霓遥遥望着对面的封不寒,而封不寒也正遥遥望着她,她冲他笑了笑,用鉴赏宝物的手势抚摸着桌子对他道:“这饭桌还真特别,是不是很贵呀?多少银子买的?一百两?”

封不寒张嘴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到。“啊,你说什么呀?我听不到啊!”她将手挡在嘴边喊道。坐她旁边的两个仙尊表情难过地捂着耳朵。

封不寒叫过去一个宫女,并对宫女说了什么,然后宫女小跑到她面前,对她道:“圣尊说,这饭桌是用千年古木打造而成,价值连城,若仙子您喜欢,圣尊让人也给您打造一张。”

花霓呵呵笑道:“不必了,我家饭桌挺好用的。”

除了饭桌,宴席上的菜品也让花霓心酸不已。尽管都是些美味珍馐、旷世奇味,却没有一道是她爱吃的。这些东西虽然珍贵,味道也着实怪异,花霓稍稍吃了两口,感觉实在难以下咽,却又不好违了封不寒的好意,只得一口气强迫自己咽下肚。那种感觉就和一个非常讨厌吃肥肉的人咀嚼吞咽一块油腻腻的肥肉的感觉一样的恶心。她恶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说来人家封不寒也只是想借此对她表示他对她的重视,只可惜他花错了心思。花霓一向只爱吃些淡味素食,很少食荤,更不喜那些所谓的山珍海味。

宴席直至结束,花霓的肚子里除了水还是水。为了表示对这次款待的感谢,她还得用一副满意的姿态对封不寒说:“非常感谢圣尊的盛情款待,花霓吃得很满意。”端庄矜持的她是不可能告诉她的未婚夫,她其实根本没吃饱。

饥肠辘辘的她本想强撑到翌日早膳时间,怎奈肚子一直抱怨不停,咕咕狂叫不歇。这实在有损她掌花仙子高贵优雅的形象。

她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有损她高贵优雅、端庄贤淑的形象的事情发生。据她所知,南苑宫的香苑离她住的地方不算太远,故此她打算去那里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如此这番机缘巧合之下才碰巧遇见了同样来谋食的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冷牧白。

初遇冷牧白,花霓就沦陷了。

她不知道,自己心跳加速是因为做贼心虚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子。那时,她站在缸里,他站在她面前,两人视线相交,目光相融,时间仿佛静止。若不是旁边那个啃猪蹄的小胖子打扰,她简直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后来,她想从缸里爬出来,但缸沿略高,她又不想当着心仪男子的面粗鲁地抬起腿攀爬出来,故而用眼神向他发出求救的信号。

终于,他对她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抱你出来。”声音这样好听。

“我当然不介意!”她心里这样说,嘴上却说:“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过,不过这种时候,我觉得还是不用在意那些无谓的俗话,如此,那只有麻烦公子了。”她的声音也极尽温柔。

冷牧白向前两步,双手轻轻扶在她的腰间,她身体不禁微微一颤,初次和男子如此亲密接触,难免有些不适应。花霓看了看他,希望他没有发觉,不然她会很难堪。

冷牧白神色如常地将她抱起,越过缸沿,然后轻轻将她放回地上。几秒钟后,花霓搭在他肩上的手仍未放下来,他咳了咳嗓,道:“姑娘,你的手,可以放下来了。”

花霓猛一回神,忙收回手,羞愧地低下头,又抬起头,看着他说:“多谢公子!”她抖了抖脚,身上窸窸窣窣掉下些米粒。

他嘴角微微上扬,给了花霓一个似有若无的笑,然后对在一边寻食的胖小子说道:“小羚羊,回去了。”

花霓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下一片黯然。冷牧白忽然转过身来,她惊喜而有期待地看着他。

“时间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他说。

花霓哀伤地垂下脑袋。

那夜之后,花霓便得了相思之症。

再次与冷牧白相遇,是在与封不寒游园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南苑鼎鼎有名的花翁冷丘生的义子。

当时,他们父子二人正在给花圃里的花松土施肥。他穿着青灰色的棉麻布衣,袖子随意挽起,露出一截健硕的小麦色手臂,墨发束至头顶,发簪用得是一根筷子,嘴唇严肃地抿成一字,浓眉微蹙,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模样认真且严肃。这样的他,即使一身粗布衣,也遮挡不住他独特的魅力和气质。

冷丘生领着他向她和封不寒行礼,他垂眸没有看她。

封不寒免了他们的礼,问冷丘生道:“先生最近可有培育出什么新的品种?”

冷丘生答道:“最近正与义子培育一种多色花瓣的花种,一朵花十二瓣,瓣瓣各有不同颜色。”

封不寒兴致盎然地“哦”了一声,道:“当真有如此奇特的花?这花叫什么名字?”

冷丘生答:“十二月夜。”

十二月夜,花霓喜欢这个名字。

冷丘生带封不寒观赏其他几类新花种,冷牧白则继续给花施肥,花霓站在旁边,他视若无睹。

被人这样当作空气,花霓不服。她吭了吭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冷牧白,寒冷的冷,洗兵牧马的牧,白云的白。”冷牧白依旧埋首干活,眼角余光都舍不得看她一眼。

原来他姓冷,怪不得人这样冷。花霓走过去两步,道:“我来帮你吧!”一边说着,一边抬腿就要跨进花圃里。

“不必了。”冷牧白终于抬起头,眼眸却仍是低垂着,他道:“这里边尽是泥土粪水,会弄脏你的衣服,你还是不要进来了。”

花霓本想说,她在东离也经常做这种事,身为掌花仙子,自然免不了和泥土粪水打交道。虽然这种事情换作其他仙子都是交由侍仆去做,她却总是亲力亲为,真正爱花的人是不会嫌弃孕育出花的生命的那些物质,包括泥土和粪水。

可是封不寒走了过来,她只能将这些话吞回肚里。

回去之后,花霓一直如鲠在喉,她觉得冷牧白肯定将她看作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她可不希望自己是以这样的形象存在他的心里。

所以,她本着维护自己完美形象的原则,决定去找冷牧白,纠正他对她的误解。

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花霓花了一个时辰泡了一个玫瑰花瓣澡,花了半个时辰换了一身杏红色的新衣,花了半个时辰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花,然后又花了半个时辰练习与冷牧白的开场白。

折腾了大半日,才满怀期待地往冷牧白的住所赶去。路上,她很是忐忑,不知待会冷牧白见到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会是高兴惊喜?还是生气惊恐呢?

一路胡思乱想地到了冷牧白居住的院子。院子比她的院子小了两倍不止,但比寻常人家的院子大了许多,一条石板路从院门口通向房屋门口,两旁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和蔬菜瓜果,五颜六色,很是悦目。一棵粉嫩的樱花树如少女一般长身玉立于院子中央。

花霓伸着脖子探着脑袋在门口向里四处张望,院子里除了纷繁的花朵,空无一人。

她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双莲足欲前欲后,纠结不已。来都来了,不管怎样都是要进去的。她一鼓作气,抬腿正欲走进去,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找谁?”

是他!花霓的脚滞在半空中,怎么办?该说些什么?她之前对着镜子练习了半天的开场白在此刻全部和她躲猫猫,一句也记不得。

身后的他又重复道:“请问你找谁?”

紧要关头,又不能临阵脱逃,她只能硬着头皮现场发挥她的聪明才智和独特魅力。

“诶,怎么是你?”她转过身,装作意外,“我正散步,发现这里景致很是迷人,正想进去看看,怎么,这里难道是你家?”

说谎需要良好的心理素质,花霓素质尚浅,发觉自己有些紧张,赶紧哈哈笑两声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她埋着头垂着眸,不敢看冷牧白,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冷牧白见她青葱似的玉指正不停地绞着腰间垂落的流苏,嘴角浮起一抹隐隐约约的笑。

“既然来了,花霓姑娘要不要进去坐坐?”冷牧白如此对她说道。温润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仅是嗓音就足以让人魂牵梦萦。

花霓惊喜又意外,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兴许她太过高兴,冷牧白这样问她的时候,她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就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啊。”

作为一个优雅端庄的女子,是绝不可以这样子的。她应该犹豫片刻,再纠结半分,再犹豫,再纠结,然后才回答,如此才不会显得随便。

那一天,是花霓在南苑宫过得最幸福的一天。

冷牧白亲自为她泡茶,给她看已经发芽的十二月夜花,告诉她许多她从未听到过的关于花的故事。他对花的了解比她这个掌花仙子都要多的多,这让她自惭形秽,同时也让她对冷牧白更加刮目相看。

那天,天空纯净湛蓝,阳光和煦温暖,她与冷牧白一同坐在樱花树下。冷牧白一丝不苟地泡花茶,她一丝不苟地看他。

他的睫毛纤长而浓密,鼻子笔直而挺拔,瘦削的脸颊干干净净,在阳光之下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瓷白的茶壶上,看起来温润柔和,煞是好看。在他右耳垂的下方有一颗芝麻粒大的黑痣,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耳洞。

花霓很想摸一下他的耳垂,摸一下那颗黑痣。但想归想,万万不能付诸行动,否则冷牧白肯定会以为她是一个不守妇道的荒**子。蠢蠢欲动的手被理智止住。

冷牧白泡好了茶,“茶好了,你尝一下。”

瓷白的茶盏中,一朵粉红的樱花在水面上缓缓绽开半透明的粉嫩花瓣,像一个在水面上翩翩起舞的仙子。

花霓拿起茶盏,浅浅地啜了一口,气味清香扑鼻,入口香甜爽口,有一丝淡淡的樱花的味道。

这时,天公作美,送来一阵清风。樱花树的枝干轻微晃动了几下,哗啦啦地洒下许多樱花花瓣,而其中一瓣正好落在花霓的青丝上。

冷牧白看见了她青丝上的花瓣,遂伸手过去将花瓣从她的发上拿了下来。花霓本在认真喝茶,见他这般动作,不明就里又有些娇羞地看着他。

“你的发上落了一瓣花。”冷牧白将手送到她面前,一瓣粉红轻薄的樱花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花霓用青葱玉指从他手心轻轻拿起花瓣,放在眼前对着阳光瞧了瞧,嫣然一笑道:“真好看。”

花霓的笑如清泉朗月般清明皎洁,眼睛像弯弯的月牙,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叫人醉心。

冷牧白微微一怔,他觉得,比起花,她的笑更好看。

那之后,花霓三天两头地光顾冷牧白的院子。院子位于南苑宫的最后方,偏远宁静,鲜有人光顾。

两人常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品花茶,赏新花,对着月儿朗酸诗,你一句来,我一句,常躲在树后偷听两人说话的小羚羊,时不时会被他们的酸诗酸上一酸,害他连续好几天闻到醋味就想吐。

连日来,两人的感情飞速发展,情感日益升温,虽认识接触的时间不长,却双双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花霓也似乎忘了她身为封不寒未婚妻的身份。

就在两人情意绵绵无绝期的时候,花霓被紧急召回东离。她父君身体抱恙,她母后差人接她回去。

来不及与冷牧白告别,她就被送上了返回东离的驯鹿云车。

云车是仙人常用的交通工具,而驯鹿云车是身份尊贵、地位崇高的仙人的交通工具。它可在陆地、海面、空中任意航道行驶,速度快而平稳,实乃各仙家出行游玩办事的最佳交通工具。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走的空中行道。两头驯鹿脚踏祥云,轻身迅捷地在空中狂奔前行,尊后吩咐他们快些接仙子回去,他们不敢懈怠。

花霓忧伤地坐在车内,一手撩开纱帘,望着缭绕云雾之下逐渐远逝的南苑宫宇,心中万般不舍。她只希望,父君的身体并无大碍,那样她就可以早些回来。

她叹着气,心神黯然地正要放下纱帘,一团白影倏地从眼前闪过,挡在了车前。两头驯鹿前脚使劲一蹬,面目狰狞着好不容易才刹住车,防止了一场交通事故。

因为是急刹车,花霓的脊背猛地撞在了车壁上,将她撞疼得呲牙裂嘴。

“你丫有病啊!天道这么宽,偏来抢老子的道!闲着没事做想找死是不是?”一头驯鹿火气很大,正对那挡道的人发飙。

花霓揉着脊背,撩开纱帘也正欲开骂,却见那白影不是别人,正是脚踏祥云的冷牧白。

冷牧白对驯鹿的臭骂充耳不闻,他径直走到车窗前,一手扶着车身,一手撑着腰,不住地喘着气。

花霓呆呆地看着眼前被散落的头发挡住半边脸、略显狼狈的冷牧白,不敢相信地道:“你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冷牧白与人拜师学艺,学习驾驭祥云,今日初次尝试,稍显生疏,许多技巧掌握得都不甚熟练,操作起来委实吃力。

待气息平复,他挺起腰身,一手将乱发揽至脑后,看着花霓,严肃地道:“你要回东离?”

花霓点头,“我父君生病了,我得回去看看,走的急,没来得及同你说。”

冷牧白问她:“何时回来?”

花霓答:“我会尽快赶回来。”

“好,”冷牧白微微一笑,“我等你回来。”

还未分离,就已牵肠挂肚。

看着冷牧白,花霓心念一动。她伸手用衣袖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并蜻蜓点水地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冷牧白怔了怔,看着她,不说话。花霓以为他害羞了,兀自一笑,正笑着,冷牧白突然靠近过来,将唇覆上了她的唇。

花霓如被电击,整个人酥酥麻麻,心脏狂跳不止,脑袋一片空白。那是她的初吻。

花霓尚记得,孩提时,她调皮好玩。有一次,她偷偷跑到闪电阁去逗星星玩,运气不佳碰巧遇上闪电仙与她老公雷神吵架。

夫妇两人你闪一道电,他劈一道雷,噼里啪啦、轰隆隆的对峙了一个晚上。他们自然没瞧见阁里的小仙尊,这样一来二去,就把小花霓劈成了一个爆米花。

花霓记得,闪电劈到她时,她身体猛烈的颤了一颤,全身麻麻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感觉她至今难忘。此时此刻,她就是那样的感觉。

临走前,冷牧白告诉她,十二月夜花生长得很好,不久之后即将花开,等她回来就可以看到了。

往后的日日夜夜,花霓都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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