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村支书甄海军的一席话,就是最终判决,也是最高判决。江广元一颗火热的心变得冰凉冰凉的,唯一的一颗救命稻香就这样湮灭了。如五雷轰顶,如海啸狂风,如火山喷焰,如天塌地陷。江广元彻底失去了信心和斗志,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人,同样的五官,同样的四肢,同样的直立行走,同样的一天两晌,同样的爹生娘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天壤之别,优劣之分。权贵,势力,让人分为三流九等,金银铜铁。江广元悲叹,江广元感慨,愤怒如雄雄烈火填充于胸。他仰天长啸,啸声震天,天不回应。真想挥舞三尺斩魔剑,杀尽人间豺狼,驱尽世间恶鬼。
江广元大吼一声: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几天以来,家里气氛阴沉沉的,少了生机和活力。本来不善语言的江广元更是沉默寡言。一天晚上,甄法坤打来电话,不住地安慰着江广元,劝他们夫妇想开点,大孩儿还不算大,再停两年再盖。最后满含愧意的说:“想着你海军叔接住钱了,能把事办成,谁知最后没弄成。”“叔,花点钱没啥,就是感到窝囊,无能,憋屈!”电话那头说:“广元,你就是不凶!”(方言,厉害,强势)
是啊,一个人凶,一个人强势,一个人厉害。那需要势力,需要资本。一个人高马大的人有时还不如一个小孩有震摄力。有这么一个人说了他的亲身经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生产生活物质匮乏,一些常见的用品稀缺。农村人们用的柴油之类常供应不上,那时犁地已经用上拖拉机了。就在他给一个村犁地时,拖拉机没有油了。柴油,只有乡农机站有。他往返了几趟都是徒劳无果,工作人员说:“柴油供应不上。”那人看着满桶装的柴油说:“那不是有吗?”“那是专油专用”,工作人员说。“先让俺用点,救救急。”工作人员故作哑状不再理睬。当这个人无可奈何地返回到地头时,刚好碰见这个村在乡工作的人骑着自行车回家,看到这样的情形,很是同情这个人。这个乡工作人员对坐在后座的小孩说:“下来,你带着他去乡农机站。”小孩,不大,八九岁的样子。很普通,放在人堆里并不出奇,也不出众。这个人在小孩的带领下来到农机站,这个身材高大的人跟在小孩后边。农机站的工作人员看见这个小孩,满脸堆笑地说:“宝宝,你来干啥?”“俺爹,让我带这人来加油呢?”“你家亲戚?”“你别管,加油就中了。”“中中”连声应着。转身给这个人加了一大胶壶柴油。多年以后,每每提起这件事他常常会唏嘘不已。
无独有偶,世上的事绝非偶然,过去的事现在还会发生。现在发生的事未来还会再现。
关心的人还有,绝非一个人。甄海明随后也打来电话,开导劝慰江广元,放宽心,想开些。男子汉,能伸能缩。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不要灰心,不要退缩。甄海明对江广元说:“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如放手一搏。反正那一大片地方,有你家菜地,你找些白石灰在你家地里一撒,圈起来。说‘我也不种菜了,我在自己地里盖,不碍别人事’,你吓吓他。”
主意,有人出。可江广元已无斗志。以前他就像皮影戏的人,别人操纵着,拳打脚踢,一瞥一眉,都可以。
江广元,他低头了,他不是低头于一个人,而是低头于权力。他,屈服了,屈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屈服于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