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有一百万,此时的自己应该能躺着收利息了吧。
看着不大不小的目标,应该蛮容易实现的,可我们为了这个目标,开始了自己撒腿就跑的旅程。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了一年,才开始勉强攒了三万六。
但我觉得自己还是蛮有潜力的,可以一直努力。
这就是有了效果,我开始拼命努力。开始了自己日夜颠倒,耗费生命力的过程。
可看到父母眼里的自豪,朋友眼里的羡慕嫉妒。我原本想歇息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动。
我不敢请假,一旦请了,这个月的两百块钱的全勤就没了。
我不敢离岗,就怕自己不小心的偷懒被老板抓住,最后老板把我炒了,这样存款就没得来源。
就这样,我看重一切,一切重过自己。
在一堆事情面前,自己,永远拍在最后一位。
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为一种东西让步,在它面前,时间让步,道德让步,最后健康也让步。
早上的我难得请了一个假,因为眼睛不舒服,每天盯着电脑,发涩,泛红,眼睛周围还起小泡泡。
真的是太难受了,请了假。
我百度了最近的中西医结合医院,不,是离公司比较近的医院。
我看了一下手表,看病挂号取药应该要不了两个钟头。
一个年轻的秀美佳人,看着一样大的年纪,唯独自己眼底下的黑眼圈较为明显。
医生问了我,我简单说了一下眼睛最近的情况,她用仪器查看了一下我的眼底,说着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最后,我听清了,“缴费,去左边的八号诊室做治疗,治疗结束再去拿药。”
我应了一声“好”。
“有些近视了,平时注意用眼时间。”医生习以为常叮嘱道。
我很想反驳,哪有什么时间休息,偷下懒都能被知道,现在公司想裁员。
我捏着斜挎包的角角走向了八号诊室,脚步有些迟缓。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一种属于医院的、冷静而疏离的气息,让我奔跑的节奏被迫慢了下来,是的,被迫。
八号诊室里很安静,只有撕开医用品的塑料袋声音,门口都是在座椅上热敷眼睛的病人,我暂且这么称呼他们。
当然,我也需要热敷,敷30分钟。
闭上眼睛,数着秒,发现时间真的很慢,慢到我觉得过了半个世纪。
30分钟的时间到了,进诊室。
随后我躺上治疗椅,冰凉的眼药水触到眼球的瞬间,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开始不停地眨眼,快速吸收药水。
“放松,闭眼二十分钟,放轻松就好。”护士的声音很温柔。
当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朦胧的橘红色光晕,世界终于被强行按下了静音键。
听着护士的指挥,向下看,向上看,向左看,向右看。
听着手机不停的震动声,可我没办法看手机,没法回复工作群里那些跳动的消息,甚至不能胡思乱想太多——那光线透过眼皮,成为一种温和的警示。
在这被迫静止的二十分钟里,我才清晰地感觉到眼睛的灼热和干涩,像被砂纸反复磨过。
平日里,我哪里顾得上它们?它们只是两扇负责接收信息的“窗户”,要不停歇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文档、报表,要为我那“一百万”的目标汲取一切养分。
我错误估计自己的能力,并自以为能坚持,于是,我无顾忌透支着它们,却连最基本的“眨眼”和“远眺”都觉得是奢侈。
治疗结束,冲洗完眼睛的那一瞬间,视野清明了一些,但那种酸胀感依然存在。
它像一个无声的抗议,提醒我身体的某个部件已经亮起了黄灯。
去药房取了一小瓶眼药水,工作人员指着上面的标签嘱咐每天滴四次。
我看着那瓶透明的液体,心里盘算的却是:上午九点半、下午三点、傍晚六点、睡前——这几个时间点,恰好都卡在工作最繁忙的间隙。
我能准时做到吗?会不会一埋头进账本里,就又忘了?
看了眼时间,发现今天的我还可以去上班,便打了摩的赶往公司。
回公司的路上,阳光有些刺眼,但很舒服,我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晒过太阳了。
可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第一次没有担心错过打卡,而是担心这双眼睛还能陪我撑多久。
我想起医生那句“平时注意用眼时间”,它轻飘飘的,却比我老板的任何一句训斥都更有分量。
推开公司厚重的玻璃门,那种熟悉的、紧绷的氛围瞬间将我包裹,落地空调吹出了丝丝冷意。
电脑屏幕依然亮着,右下角的任务栏一直在不停的闪烁,像什么呢?像一张张催命符。
邻座的同事探头问:“没事吧?刚才老大还问你来着,我说你去看病了。”
我扯出一个笑,“没事,就是眼睛有点疲劳。”
坐回工位,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试图让自己显得精神饱满。
我熟练地登录系统,回复积压的消息,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仿佛刚才那两个小时的停顿从未发生。
只有桌角那瓶小小的眼药水,沉默地宣示着上午的小插曲——去医院。
下午三点,手机闹钟响了——该滴眼药水了。
我拿起药瓶,刚拧开盖子,部门总监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小张,上周那个对账弄好了没,下班前能发我吗?”
我的手一抖,差点把药水滴在键盘上。
“好的,我尽快。”
我迅速把药水瓶塞回抽屉,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对帐、全勤、工资的计算、老板的期待……这一切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我牢牢捆在工位上。
那瓶眼药水,和它代表的“健康”,在“生存”和“责任”面前,又一次被我轻易地搁置了。
等下班到家,已是深夜,不,只是八点而已。
可我已经瘫倒在床上,疲惫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没开灯,在黑暗中,我摸索着滴了眼药水,冰凉的液体滑入眼眶,带来短暂的舒缓,眼睛没那么酸涩。
“假如我有一百万……”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它带来的不再是兴奋的憧憬,而是一阵深沉的无力感。
我忽然意识到,即使我真的有了一百万,我可能依然不敢停下。
我已经习惯了奔跑的姿态,习惯了把“自己”排在所有事情的末位。
那种对“落后”的恐惧,对“失去”的焦虑,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那一百万,或许能让我暂时不用为全勤奖的两百块纠结,但它能买回我清澈的双眼、安稳的睡眠,和那份从容不迫的心境吗?
我看着天花板,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治疗室里那片橘红色的光。
它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坚定地照见了一个事实:
在通往“一百万”的赛道上,我撒腿狂奔,却差点弄丢了那个最珍贵的、唯一的自己——健康的身体。
而我们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最难的不是在风雨兼程,而是明明看到了身体的警示,却依然不敢让自己真正“请假”休息。
因为我们怕的不是失去两百块全勤奖,而是怕一旦停下来,就失去了那个“拼命”的自己,以及那个被无数人寄予厚望的、看似触手可及的“未来”。
哦,对了,忘记跟人事说,我下午来上班了,希望别扣多我的小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