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草稿)

如今在那蜿蜒的马路边上,一根根电线杆排在马路边,早已经跟那些树木一样,稀松平常的。上面架着高压线将密林切开,孤傲的从在马路这头和那头立一根电线杆,电线架在高高的沟壑上空,早早在那头等着马路拐到沟壑底下,再才到崖石那头去。电线下那些杂树年长年年割,终于长成一条深深的沟壑,严厉地将山林分开,给空中那三条黑线腾出一片巨大的天空。

大卡车拉着电线杆进村时打着响彻整个山谷,喇叭声从村子后面那座山崖里反回来依旧不减,在村子四处乱窜。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围观在周围,看着年轻力壮的男人合力从车上将一根根水泥驼子卸下,也看那虎凶凶高大威猛的长长车子。卸下的电线杆合力用抬棺的方法抬遍大山的任何需要的角落。那时对电灯的期望从电杆热热闹闹那个傍晚起,梦就在黑夜里种下了。有人早早地从别村翻山越岭背来据说能出人出鬼的锅盖,早早存钱,势必要在第一时间买下电视。每当夜幕降临,那在风里摇摇摆摆的煤油灯似乎总显得有些娇弱,不堪一击。电灯由谷中接近变压器的人家慢慢亮起,一天一天往四处、山上蔓延,在那短暂的几天时间里,坐在崖山看见那如星星一般耀眼的电灯时,期待满怀和着羡慕之情等待着,恨不得立马回头扔掉桌子上的煤油灯。许多年后,回想起来,那几个漫长的在星星底下等待的时间 依旧美好,我细细数着今天和昨天的区别,从那些亮起来的差别里揣测需要等待的时间,然后坐在院子中,翻弄父亲从镇上背来的各式各样的机器,想象从那打米机的斗里能够出人,从电动机的屁股里跑出来鬼。哥哥对此嗤之以鼻,他决绝的撕破了我的梦想:这些里面根本就没有电视机,我在集市上看过,电视机是方方的!像柜子一样。我始终不信,指着那个四方的米斗:你看,这也是四四方方的,从这里看也很像柜子的。

从哥哥鄙夷的眼神中,我知道他没有看出那个方方正正的柜子。但我依旧想着人在那斗上翻进翻出,而鬼是烟一样,从另一个后来叫电动机那可以转动的风扇尾巴里,像臭屁一样被吹出去。

电终于是上了山,那两颗白炽灯泡在白天也很晃眼。我们一次又一次拉动拉盒,咔咳咔咳的响声指挥着灯泡亮起、熄灭。我会一整天沉浸在这种控制的喜悦中,直到拉断拉盒的线,又把线藏到床下,挨了一顿打之后,渐渐和这个新鲜的东西和平相处了。

哥哥说的没错,父亲背回来的那些东西,只会发出剧烈的嗡嗡嗡声,玉米从那四方的斗里放进去,出来时已经是可以做饭的玉米面了。另外一个则是安着一把巨大的刀子,呼呼间将芋头叶子砍成渣渣,将洋芋剁成泥。父亲万分叮嘱我们,以其威严和恐吓几样和用,又见其威猛,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搬起凳子学着大人的模样合上那些开关。而那心心念念的电视机,后来只在别人家的神龛下见过,那跳动的人吹着嘹亮的喇叭,抖动着身后飘逸的披风,一转眼又换成一个长满黄毛的人。

在那些农忙时节,我也曾在母亲和山下换工劳作的那些人家里,在哪红纸写成的天地君亲师位的神龛底下,一张高桌子放着那个新鲜的方盒子,我徜徉在那个新鲜的世界中,直到半夜很晚,只得独自上山回家。皎洁的月光下,黑洞洞的杉树在风中发出轻悠悠的响声,我时常看见路尽头的坟堆中那些飘飘荡荡的挂牵纸像锁了脚的鬼怪,张牙舞爪地朝我走来,但又被坚实的铁链锁住,多一寸都不可能。

然而终于,那对电视的痴迷终究被生活里的其它东西埋葬,只剩下这多少年不曾变过的山谷,不管我走到哪里,在怎样喧嚣中轻易就能调动起这从任何 地方看去的模样。

许多年以后得今天,我依然没有拥有属于自己的电视,却始终捧着比电视更加高级的电脑。父亲每每询问我关于电脑的事情,那时,我终于觉得,那没有出现过小人的破米机才是我生活的底色。

村子通网,依稀是前几年的事情。吃饱和吃好之间相差了极长的时间距离,那些网线的出现也是静静悄悄的,它们虽然同样需要电线杆,同样拉着线,然今日不同往日,那拉电线杆的车已经小了,进山的喇叭混在新的嘈杂中,赶在工业尾巴的脚步,也伪装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并不觉得古怪稀奇。网线和那些电杆就像是夏天大雨过后的竹林,一根根新鲜的电线杆子像竹笋一样崭新地站在地里,从陡峭地山崖上爬上去,接上村里最高、也是唯一的那座信号塔,从此之后,那根细小的黑线比那长草坟公路更加匆忙,频繁地换接山里和山外的沟通,任何一个 小姑娘耳红的情话和中年必要的消息都困在那根黑线中传播到外面的世界,与那些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并肩飞驰,穿山越岭,将山里山外都编织在一张蛛网上,蛛网这头撞上一只蚊子时,整张网都能清晰感觉到。同时,我似乎也是那张网里的蜘蛛,钳着丝线,感受着虚拟所带来的遥远的消息。当我闲来无事时走在村子中,抬头看见那个夏天藏匿在桦槁树林中的信号塔时,我总在心里暗怀着感激之情,就像看见一位从风雨里赶来给我送来早餐的人,就像看见那奔驰在路上的邮政车正带着我那写满思念的信封离开城市。当我发出那句“好久不见”时,正是那座单薄的信号塔将我的文字迅速送出,同时带回遥远那头的反馈。它可能从村镇上那个女教师家里来,从那哆啦A梦的电脑壁纸间穿过,带着栀子花的芬香一路风尘仆仆。它也可能往返于更遥远地方,漂洋过海,越过阿里山落在那个拥有《挪威的森林》的姐姐家里,留下几个简单的问候,再带回几个简单的问候。这些过程里似乎没有让人能够吃饱的粮食,更没有让人足够兴奋的精神食粮,但当他还在工作的时候,我时刻保有一种不会被这个世界消失的安全感。我就像那停在水中的鱼,我不喝水也不呼吸,但我活在。那些网和电融汇在血液中,与人的呼吸的空气一样,只有在缺少时,他感觉到它存在时候的异样。

许多需求都是在缺失的时候才顿感其存在的必要。

村里停电和停网时,就像是腕去了我的心,看着黑暗的房间和电脑上那个由几条曲线钩织成的圆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我那仅有的照见自己的机会,因为某个不知何故的缘由,被那张无法知晓的大手一并剥夺了去。我站在这陷入黑暗的山谷中,抬头看着那轮明晃晃的太阳,看着那目光无法逾越的高山,我再找不见那山后的世界完全漆黑一片,同时我所在的这栋歪歪扭扭的小楼,像是气劲之后的被撑破的气球,软趴趴地沉沦了下去。我浑身难受,想要知道更多,但那些伸出的触手一一被大山无情地折回,像子弹一样让我僵硬在原地。

我无法追溯我的那些中毒历史,是在哪一刻染上了这令人恐惧的毒瘾。我只记得上一次,在某一刻,我还在心里嘲笑那个在年边回到山中,夜里捧着手机痴痴笑的人,那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他的亚次在黑暗中抖动,我曾想象那过往佝偻的吸毒人斜躺在床榻上,用枯瘦的手举起长烟斗点在灯上,手机里那个千篇一律的笑声化成一圈圈烟雾在灯的火光里萦绕。而我才知道,只我沉溺在火光中,自以为我手里的烟斗更加高贵,更加可人,或者,至少更加可控。我怎么也不曾知晓,那所谓的可控只因为我从未断过,来自于自由的饱和。

而今天,似乎是连日的大雨冲跑了哪一根电线杆,将那黑色的线生拉硬拽横扯在地上,新翻出的黄泥还饱含着鲜艳的颜色。

天晴后,村里的人都踩着湿漉漉的地,穿上水靴上山了。他们没有掏出手机,没有看到没有信号。在这样停电后的停网对我来说是很简单对付的。我只要 将屋子里的灯打开,将门口的路灯打开。电一般不会停多久的,至多下午,最晚也就晚上。通电后几分钟,网自然就恢复,我又重新回到水里,自由、畅快地过活着,甚至忘记时间。

大雨又在下午天还没黑之前,成股成股往下坠,在我那扇窗外远处的板栗树背景下连成一块密集的白帘子。那哗啦啦的雨声将我笼罩在大自然中,暂时忘却了这个世界缺失的那部分。







如今断网三日,依旧不知何故,也不知何时能恢复。我已经无数次迫切地看向电脑右下角网络图标的地方,想要看见那个令我舒畅的无线网的标识。只可惜,依旧是那令人沮丧的丝网编织的球。

当缺乏那些新鲜事物的娱乐之后,除了时刻心心念念之外,我倒是做了不少事情的。身后的书架被我一一清理过,短篇集归成短篇集,长篇小说挨着长篇小说,连国内国外、正版盗版也都一一分了明白。那些久未翻开的书本里不无透着读书时开学第一天拿到书的那种芬香,忍不住埋在脸上连吸几口,读书时候的欢愉记忆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迸发。那时,多怀着无尽的念想打开语文书,当成一本故事书去看。那是一个新世界大门的洞开,那种书香的味道陪伴着我畅游其间,无不快哉。

然而手机的历史似乎更加久远,久远到我已经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日日捧着,将其当成我唯一与这个世界联系的工具。当我闲来无事时走在村子中,抬头看见那个夏天藏匿在桦槁树林中的信号塔时,我总在心里暗怀着感激之情,就像看见一位从风雨里赶来给我送来早餐的人,就像看见那奔驰在路上的邮政车正带着我那写满思念的信封离开城市。当我发出那句“好久不见”时,正是那座单薄的信号塔将我的文字发出,然后又带回遥远那头的反馈。它可能从村镇上那个女教师家里来,从那哆啦A梦的电脑壁纸间穿过,带着栀子花的芬香一路风尘仆仆。它也可能往返于更遥远地方,漂洋过海,越过阿里山落在那个拥有《挪威的森林》的姐姐家里,留下几个简单的问候,再带回几个简单的问候。这些过程里似乎没有让人能够吃饱的粮食,更没有让人足够兴奋的精神食粮,但当他还在工作的时候,我时刻保有一种不会被这个世界消失的安全感。我就像那停在水中的鱼,我不喝水也不呼吸,但我活在。

我感受过许多次断网,或是在早晨,或是在夜半,或是午后。当电脑右下角那个无线网的标志变成小圆球重叠着大圆球的时候,莫过于太阳一下子消失,我沉溺在可怕的黑暗中感受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并且别人也将渐渐察觉不到我。我绝望地走出屋子,站在村子十字路口远眺那座塔,并在心里默默质问它的懈怠。我会一遍又一遍拿起手机,打开微信,试图给自己发一条消息。村里停网有两种状态,有时候只是不能刷新大文件,但是很小的十几k的带宽是能够传输的,如果能发出消息,我就不会那么窒息,也就不再去管他,只依旧过自己的生活。当然,即使全然断网了,我也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的。或者,我不止一次地以为,我会过得更好。

我始终想不明白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我总是更加专注,专注在书本的文字之间,专注在对人的思念,我比在拿起手机就能化解的 时候更加 澎湃,似乎有长篇的话想要说,起笔时也总会凝聚一些。我会花更多的时间走出村子,站在那已经长满青苔的房屋之间,听远处竹林中布谷鸟和麻雀相互吵架的声音。我也会很快想念那些能够随时随地说话的日子,想念那个办杂志的张一弓的进度,想念莉莉安在发完先生之后,又发了些什么视频。并在昨天做晚饭时,试着在心里解释为什么叫红姐,又问什么叫先生。

时间长了之后,我开始陷入新的恐惧里。我开始想象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渐渐坍缩,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不在有任何人看见我,听见我说话,我向热闹的人群呐喊,喊破喉咙也没有任何回应。我走到他们跟前,挡住他们的去路,但是他们穿过我的身体,目光越过我,朝着远处。我会永远消失。我尤其想念交谈,总在心里编辑给他们发去的消息的内容。同时我明白小时候父亲在我手心里吐唾沫来抵御思念的缘由。

互联网是无数盏明亮的灯,照亮了身边的黑暗,即使天涯海角也少了隔离的高墙,当相隔万里收到彼此的问候时,两人跟隔着一张咖啡桌相对而坐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当我放下手机,一天都不用充电,远离碎片化的消息,远离那些与我无关,但以诱惑身份入侵来的各式各样的花样的内容,我开始在日记本上记下思念,试着接受自己的消失,在那依旧感觉到焦躁空虚之余,我仍能窥见自己终于习惯了的模样。

我依旧很多次看向电脑的右下角,当看见那个相互叠在一起的圆球时,我还是感觉到一些窒息,但也总是长舒一口气。并在心里开始计划一个长期的处于黑暗的计划。

当我穿上夜行衣,站在山巅上望向这个山谷化成一直五彩斑斓的翼鸟从山崖上一跃而下,我领略着风在耳畔吹拂,将卷曲的长发张在脑后成一条流水,当我站在老屋的屋顶,看见核桃叶子铺满屋顶,被雨水泡腐烂的叶子发出腐臭的味道,那个儿时玩耍的泥坎已经倒塌,长满张牙舞爪的蒿草。我站在儿时总抬头仰望的梨树下 ,怀念爷爷还健在的模样,我们躲在那茅草盖起的屋角,在阳光里数从黑色匣子里拿出来的崭新的钱币。夏天的黄瓜在竹林架子上,接满一个个瓜。摘一个,用衣角裹起来擦几下,放在嘴里清脆咬下。夏天的清香和稚气在空气里回荡着。天空里的太阳穿过林间,闪着星光。清风簌簌吹过竹林,摇曳着天上的光。那时我以为一切都是永恒,从未想过有一天只剩怀念。

那些遥远的记忆已经被当下的热潮挤占着,我穿梭在热闹中间,以一个绝对的看客关注着,吸吮着余热,以期其足可补充我住在这件单屋里的寂寥。徘徊在马斯洛的需求理论里,挣扎,享受。然后忘却真实。

我或许更可以走出更长的路,穿过那道呼呼啦啦慢悠悠工作的伸缩门,敲开她工作地方的房门,亲眼去看那张可爱无比的哆啦A梦的壁纸,从她的眼睛里照见我满是褶皱的衬衫,看见她笑,然后也笑。

在这绵长的夏日蝉鸣中,一切都显得懒散、漫无目的,而当我本着笃定的步子去往那座山,我便能看见那座 山上的风景。我或可重温童年时候的玉米林,将自己的身姿蹲成曾经的模样,假装自己正在森林中迷路,在思绪里寻找上南下北的方位,为自己终于找到开阔的荒地而欢呼得救。我看见自己,从过去剥离出来,站在山脚下,却从未留下童年时候那样深刻的记忆,夜晚的梦里出现的,是那丛竹林,是在春天缀满花朵的簌簌梨树,是爷爷的木槿花沾着晨幕的露珠,是瓢泼大雨时半路停下任由雨水湿透衣衫,放弃抵抗时的那一瞬间的自由。

我被那些新的东西挤占,但我又无法说清楚那些东西。它们不像那填在路上的每一块石头,不像路拐弯处坎上能够放下背篓的石墩,不像那一片荒野中在闷热和蝉鸣里成熟的野桑葚。他们悬在空中,单独地凭空出现,出现过后便消亡在新的记忆中,只留下时间的痕迹像一根冰冷的铁丝穿过身体,那打结了的地方穿过肉发出的生疼时刻告诉着时间的流逝,却不见留下任何一物。

求你回来吧。我看着那个始终没有变回令我舒畅的标,在心里呐喊。伴随着对那片美好的想象。我看见自己正坐在与外界连通的电脑前。那才是真正的电脑啊。

我梦到那位修网的同志带着那轻盈的机器,蹲在窗下,那盏红灯变蓝了,他说,好了。

我拿起枕头边的手机,我 看见无数条消息鱼贯而入,重屏幕里哗啦啦流淌下来。我 高兴地喊:终于好了。

我倒也忍不住不去看他,也不能不在心里反复期待他回来的模样。我也不敢确定,他回来之后,我是不是能够忍住不一个猛子扎进里面,重新徜徉在那份无穷无尽的快乐中。但不可否认,如今我的状态好了许多。我甚至也期待它一直不来,就像狠心割掉身上的一块肉,割掉也真的就割掉了。

但同时我也知道他终究还是要来。他跟那许许多多无尽的诱惑一样走进我这枯燥的生活,然后暂时成为一个不可一世的主角,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发现,然后割离。

我似乎还一直是个孩子的。总是绝对、偏执地与一切相处。就像我会很绝对地崇拜、喜欢一个人,在喜欢的同时也在悄摸着靠近,从其本身寻得一个刺破他完美的东西,然后进行反叛。我大概也是知道,如果不歇斯底里,从一开始保持着一个平平淡淡的距离,平平淡淡地交往,生活,那相互之间的相处一定是相安无事,甚至是一场美满的交互。就像这张巨大的网,如果我不痴迷,也就不需要割舍。但我又总是忍不住不痴迷。我总想轰轰烈烈相处一场,然后一刀两断,绝不回头。我始终抱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姿态生活着,一头撞在生活的面前,大喝一声:死则死矣!

然而,我可以不用死。但我也不管不了那么多了。

修正自己一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痛苦之最不是修去那些多余的枝枝蔓蔓,在于一切还未成型时候,对前路的一片漆黑完全不确定。我曾经在夜跑的时候,沿着路边没有缺口的围栏,用一只手滑摸着闭上眼睛往前跑。但每次都是跑一两步就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那就像是你忍不住躲避朝眉心飞来的尖锐物品,就像是别人佯装攻击你下体时下意识的收缩。我无数次告诫自己前路平坦,沿着围栏就绝对安全,但在我闭上眼睛开始迈步的时候,可怕的想象冲入脑海,让我不得不停下来。

我的幼稚藏在本能中,在所有还未定之时,完全取代我的任何决定。

我坐在房顶上,小心翼翼端着手机,看见那一点点信号,然后发出消息。我告诉了牵挂的人,我的网还没有好。我看见她给另一个男孩说:我陪你太少了。

除此之外,我没有多少可怀念的。但她那句话并不能就打消我的念头,我依旧想要在通网的第一时间给她发去电话,跟她说久违的话。

夏天依旧闷热。父亲上次回来老家时,破天荒地帮我接上了屋顶上泄水的水管。几日大雨之后屋顶上依旧没有一滴水。这几天雨水已经过去,闷热的太阳从头顶上直直照着那头顶上那块水泥地板,将热全部传到我屋子里。

我又抬来梯子,爬上屋顶重新将泄水的管子拔掉,顺便在屋顶上驻足风景。村子已经老了,每家每户楼顶上都布满了黑色的青苔,像是老年脸上褶皱中的斑,那雨水流经的地方亦是黑黑的,一条一条。偶尔一两株顽强的草从青苔上长起来,竟在水泥板上开了花。

屋顶上可以搜索到山外的信号。我给微信列表里的人发去消息,然后等来一些消息。我昨晚上梦到她,穿一身洁白的衣衫,我们相处很平淡,但又很有趣,不相互厌倦,充满了期待。我一整天都在幻想着,没有什么精神。停网的欠缺感很重。那些 书写到一半的文字就停在了那里,几次开头都奄奄一息地停下。

我还是期待来网。昨天觉得来网了似乎也没有多少有趣的,今天似乎完全不一样,变得更加地细致。我想着要回许多消息,不停聊天,把很多自己的想法都分享出来。

但我隐隐察觉到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我似乎开始后悔去年,不然,我可以今天就去见她,看她穿那身白色的衣衫 。

然而,我也是无望的。我感觉到那些文字正像这个网络一样,一直一直地消沉下去。这没有任何用,都要消失,没有人知晓其曾经的出现,也不会有人追寻。

我喜欢的女孩,也将一一走向自己的人生,直到再也没有爱情这一说。我们都将渐渐失去一些东西,但很少 有人觉察,因为那些失去正在被新的所替代。甚至有时候,是我们自己主导了这场被替代。所谓成长,走在路上,会有新的美景让你忘却前面的,也总会有更新的东西让你忘了现在的,即使现在你正在信誓旦旦地发誓。


令人不安的,是那漫长的不确定。以往当我躺在床上,因为想着未完成的小说角色的信念正在一点点消失的时候,我总不再去管了。那是一个恐怖的问题,也许是躺着更加理性的原因,我翻来覆去推敲白天的那些文字,那人说的话很奇怪,他的动作也奇怪,他似乎不符合常理,不应该操着那口蹩脚的口音。他的帽子是什么样,他怎么走路,怎么喝水,等等质疑一堆一堆出现在脑海中。翻来覆去,信心在一点一点本地分解,直到我低头。

那时,我会拿出手机,打开外面的世界,看见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的生活,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当下热点的时事,徜徉在欢乐的电影解说里,越发地精神起来。我轻易忘掉那些质疑,忘掉让我烦恼的东西,然后在迷醉中沉沉睡去,或是一夜不睡,直到窗边早晨的微光透进来,远处夜刮的声音在空旷中出现。

再继续熬一会儿,就能起床迎接晨曦的阳光了。我想。

我总在一宿未睡之后起个大早,沉浸在久未体验过的无数鸟鸣和公鸡相互交织的音乐中,木木然敲些不太清晰的话。我不完全清醒,也不完全迷糊,界在两者之间,恍恍惚惚地做着梦。


这两日来,依旧期盼,然后滋生许多来网之后的美好事情。然期望的尽头却不再是绝望,来不来都无所谓。只是夜里睡不着,就只能坐在电脑前,不停敲字,看书。

倒是稀奇地总是想起眼前人。或是由那天的梦起,往后便时时想起,出门去站在阁楼上寻找信号,没等来她的消息还是有些失落,并心想起她的近况来。

每次醒来,还是 依旧去找手机。然后拿着那空空的烟斗,提不起了吸的精神,就只得起床了。或许多想想她,也是好的。

那日,躺在屋顶的黄昏中。背上还有水泥板的余热。我握着手机等回信,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济南的那栋泡沫房中。那时的短信只堪堪能编辑72个字符,信号依旧是断断续续,许多消息 等着睡着,第二天才得以看到,倍感当时之欢愉的迟来。如今似乎总是,迟迟等来时,不免想多了些脸红心跳的场面。那件白色褶皱衣服说来奇怪,正正出现在梦里和她发的照片中,只是一个硬,一个软。然软才是温柔乡之本色,覆面而吸,飘飘然的体香怎不令人心驰神迷呢?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大声的雷了。我站在门边,从闪电的余光里,能看见密集的雨滴砸在地上,和积水相互溅起洁白的水花。闪电在太阳落去的那座顶上弯弯曲曲地炸开,将山的样子全部照亮。

“轰隆隆……”一声,声音铺天盖地,撕裂空气的嘶鸣混杂在巨响尾巴。

我重新关上门,我想起久远的关于不孝就会被雷打的传说。

我的屋子比任何时候都安静。我清晰地看见自己坐在房间里,为接下来的黑暗蠢蠢欲动。我似乎有些害怕,但又带着欢喜。

蜡烛正好照在书桌的范围,蜡烛的光形成一个不大的防护罩,将我罩在里面,外面是无尽的黑暗。我看不见窗户外面的模样,甚至身前一米之外也全然笼罩在黑暗中。我感觉到一种让人清爽的安静立在外面的瓢泼大雨中,稳稳的扎根在持续的高低雷鸣里。我的手里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只有纸张和笔。我很快想到要写什么,快速在纸上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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