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台上忆往事

       在新兴县六祖镇南塘村,有一个小土冈,在二千多年的时间里,这里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白鹿台。如果说,要在新兴选一个地方作为新兴历史的起点,大家是选千年古刹国恩寺,还是选新州名山天露山?我觉得都不是,应该选南塘村这个不起眼的小土冈。

       历史上,南塘村其实有一个更加显赫的名字——越王殿村。初闻其名,不禁疑惑:白鹿台是何许台也?越王殿是何许殿也?追溯历史,那是二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一位堂皇冠冕的中年男子在一班文臣武将的簇拥下,来到了这个位于南海郡西部的地方田猎,他张弓射箭,擒获白鹿,欣喜之余,便在此筑建一台,以纪念这个喜事。这位男子,便是开创南越国近百年历史的传奇人物南越王赵佗,这个台,便是赵佗毕生所建的四台之一的白鹿台,后来当地人为了缅怀赵佗狩猎之事,便在此建了一座越王殿,延绵香火至今。

       南越王赵佗在新兴田猎、筑台,可不是偶然性事件。在古代政治、军事活动中,田猎者虽曰“猎”,却并非单纯的、漫无目的的打猎,而是由君王主持的有组织、有目标的军事演练活动,早在周代时,“大田之礼”便是当时官定军礼之一,故古代即有“田猎以讲武”之说。而赵佗,作为南越国的开国之君,在日常的政治、军事生活中,自然少不了田猎、讲武的活动,所以他选择西部的新兴一带作为田猎场,并亲自率领臣僚至此进行狩猎,这既是对君王田猎之礼的贯彻,也是对“和辑百粤”政策的推行。所以说,赵佗新兴田猎,是既定方针,而非偶然事件。

       有人或许会疑惑:当时南越国的疆域向西一直延伸到现在的广西及越南北部地区,为什么赵佗会选择在现在的新兴之地田猎呢?实际上,南越国在当时作为海陲霸国,附近一些小政权都向南越王称臣,而赵佗本身又分封同姓人为诸侯王,如封赵光为苍梧秦王,这个苍梧王国就在今粤桂交界一带,另外,桂林郡、象郡路程又过于偏远。因此,位于南越国国都所在的南海郡西部的新兴之地,在当时既是越人的聚居地,又是猛兽的出没地,选这个地方进行田猎,一者可以演练军事,再者可以联络当地越人首领,可以极大程度地达到军事上和政治上的目的。

       赵佗平生所筑四台,其中越王台、朝汉台在今广州越秀山,长乐台在今梅州五华县,白鹿台在今云浮新兴县。此四台中的前三者,都有其非凡的政治属性,因而白鹿台的修筑,亦并非是一次偶然事件,亦必然与政治相关。在当时,南越国除了国都一带外,应该说其他地区是相对落后的,虽然偏远地区都有其行政架构,但南越王对它们的控制是相对松散的,还得赖于苍梧王、西于王、桂林监这些强人代为控制。因此,赵佗在南海郡的东、西部分别建起长乐台和白鹿台,目的是使其王权影响力能够有效地辐射到东西边陲去,一者可以打通番禺连接东西部的信息通道,再者可以对偏远地区及诸侯、长官起到震慑作用,三者若边地发生叛乱可以宫台作为边地军事中心就近组织守军进行平叛。因此,白鹿台就是南越王赵佗在新兴的行宫,它的身上兼具政治、军事双重意义,而“擒鹿志喜”不过是为这个宏大的蓝图盖上一个名正言顺的印章。

       新兴除了有赵佗田猎场、白鹿台,还有歌舞冈。史载:“歌舞冈在新兴县境,南越王佗三月三登高处。”由于广州越秀山也有个歌舞冈、也声称是赵佗登高处,所以过去就有一种观点认为新兴歌舞冈是前人误写所致、是不存在的。实际上,新兴、越秀同时存在歌舞冈、赵佗分别在两处歌舞冈登高是一点也不冲突的。在古代北方,三月三被视为重要节日,有踏青、祓禊的文化习俗,而南方少数民族亦有于此日集会祭祖、对歌的传统,南越国建立后,南越王赵佗和辑百粤,他极有可能就是糅合了三月三南北习俗、传统,每年于此日进行登高、歌舞、宴会臣僚及越人代表,并形成既定惯例。因此,赵佗可以在不同年份的不同地区进行登高、歌舞、宴会(如子、寅、辰年在新兴,丑、卯、巳年在越秀山),这个普天同乐的活动就是“和辑百粤”政策的体现。

       “白鹿仙车去,无人猎古台,空馀烟峤月,曾照越王来。”如今,二千多年已经过去,当年那位鞭指江山、英姿飒爽的君主早已入土,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曾经南越王田猎、登高之地早已经历了无数个王朝和政权、无数个行政架构的嬗递,但是人们对于南越王的崇敬和缅怀之情却始终没有改变,人们建造了越王殿、塑造了越王像,让这位开发新兴的先贤来亲眼目睹着这片土地日新月异的发展。闪烁的烛光、缭绕的香烟,寄托着人们对于南越王的深厚感情,这是葱茏的草木、散碎的砖瓦所不能遮掩、覆盖的。

       新兴历史的起点,就如同白鹿台一般传奇而庄重;新兴历史的进程,就如同新兴江一般源远而流长。我们不能忘记,这片土地曾经瘴疠横生。唐宋时期,不少朝廷高官被贬谪到新州,其中就有不少人因感染瘴气而命丧于此,因而当时的士大夫视此地为“大法场”。北宋时期,宰相蔡确因“车盖亭诗案”被贬新州,当时不少士大夫就为其求情,请求另贬他地,结果高太后怒不可遏地说:“山可移,此州不可移!”最后蔡确被贬死于新州。也正因为有太多像蔡确这样的贬官到来,才间接地使新兴大地在唐宋时期进入了文化鼎盛期,才有了诸多如卢行瑫娶妻生六祖、杜位开创八景诗、蔡确悼琵琶、胡铨居澹庵、胡寅撰《新州竹城记》、厉德斯撰《树倒猢狲散赋》、王安中撰《觉轩铭》等传奇故事。

       当然,除了贬官之外,历史上到新兴大地任职者亦不乏当时之名流,正因为他们的到来,使得新兴历史的天空如同布满繁星一般璀璨。如孝谊振俗的陈法念、万人之敌的杜僧明、折节读书的区伯虎、不辱使命的高仁表、养育名相的张弘愈、深仁厚泽的光燕客、懿范足式的宇文新州、始建城池的古革、植竹围城的黄齐、名著南天的张夔、清操挺然的高芝、嘉惠儒生的仓振等等,他的的姓名及个人事迹已经与新兴的历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每每翻阅史书,就必然能够看到记载他们的光辉一页,令人肃然起敬。

       我们还不能忘记,这片土地曾经育人无数。在此山此水的孕育下,这片土地曾经走出了一代名将何如瑛、千古歌仙刘三妹、起义领袖岑探、正直侍郎陈鼎、“红苕菩萨”曾受一等等,而最久负盛名的当莫过于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六祖俗姓卢,系贬官卢行瑫之子,后来因在市上卖柴时闻经开悟,遂前往湖北黄梅东禅寺参礼五祖,后因作“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偈语被五祖认定为衣钵传人,南归弘法,遂为六祖。六祖晚年时,因为弘法有功,武则天、唐中宗遂赐其新州旧居为国恩寺,六祖圆寂后,经唐宪宗、宋太宗、宋仁宗、宋神宗、元仁宗等历代帝王累谥为“大鉴真空普觉圆明广照禅师”。惠能以新州孤子,成为禅祖之尊,既为自身留下无上神圣的光环,又为故里新州奠定“禅都”地位,其对新兴之贡献丝毫不亚于赵佗。

       时至今日,南越王赵佗和禅宗六祖惠能的塑像依然端坐在白鹿台的越王殿中,接受着人们的朝拜和祷告,在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土地和注视着这片土地的飞速发展。新兴在未来将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任何人都回答不上。但是,如果我们想知道新兴发展的起点是在哪里、什么样子,就不妨到白鹿台遗址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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