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辈》:从片头就开始“抓”人,爱你几千遍都不够

文/张一白

脚步声、手铐声、挪椅子声,对白起,人未见,声先至。

姓名

真真

大名

肇红霞

哪里人

响水县梁桥城柳季寨

来桥城多长时间了

五年

做啥子工作的

在梦巴黎做按摩师

贵州方言,男声冷厉迅疾,女声低落徐缓,每个回答停一拍。所有声音让你确定,这就是公安局审问现场。肇红霞、桥城、按摩师、工作五年,三言两语,交代了导演要传递的信息,吊起了观众的胃口和想象,尤其是“按摩师”。

请出肇红霞,黑白画幅,花衣短发,侧身而坐,近景半身。打光高级,身体和脸部的明暗对比,墙上忽隐忽现的电风扇影子,画面左侧流逝的时间。这些都奠定了整部影片的基调——灰暗。

“时间”淡出,脚步再起,镜头给一双腿,渔网袜——该死,那双腿被挡住了。另一双腿靠近,地面反射着影子,我知道是警察,但还是没看到他的脸。警察递来两张相片:你看这个戴头盔的人有没有印象。

观众一眼就能判断这两张照片就是某抢劫案案发现场。

镜头在此反复切换,只看得见警察的手脚,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视觉都聚焦在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正是导演想让观众看到的。

戴头盔的认得不

戴着头盔哪个认得出

涉枪案 涉枪了啥子性质你懂不懂

在警察审问的过程中,镜头从近景切到特写,缓缓推镜,我们看清了肇红霞的一举一动,还有最后这个一闪即逝的微笑,收得干净利落。看来还是认识啊。

开片一个简短的审问场景,将剧情悬念布置妥当,人物角色和故事背景交代得干净利落,每一个镜头都很抓人,这种片子后边能差吗?

钟表是电影转场的利器,饶晓志导演的钟表又是不一样的味道。后退环绕式镜头,添加速度变化,时间也随之倒退,视觉和声音配合得严丝合缝。闪回在电影中很常见,但这样的处理方式很有创意。

全景镜头从俯拍桥城到农商银行,再到——

两位男主角登场,全景切中景再切近景。

这个隔着头盔抽烟的动作简直神反转。开片是惊天大案的感觉,到这里有点垮掉,居然是个笨贼。头盔也充满喜感。很幽默的处理。

胶片电影风画面定格很有张力。半秒枪管特写。

黑头盔飙了一句:吓我一跳。再次确认是笨贼无疑,还很胆小。

看到这里,你我已然被误导:笨贼抢劫银行,骑摩托逃离现场。因为镜头切换太快,制造了蒙太奇效果(以并列关系存在于极短的连续时间内的一系列事件),你甚至都不会注意锤子并没有砸碎柜台。直到——

黑头盔骑摩托加油门不松离合,两人从摩托上摔下来,摩托飞到路边的杆子上。没错,就是两个笨贼。这一秒多的定格,没有任何声音,直到音乐再次响起,俩笨贼吵了起来。又一个场景结束。

这段蒙太奇,有紧张感,有停顿,张弛有度,玩得是真好。

下一幕,快节奏配乐响起,笨贼逃跑、保安与刘五打架的交切镜头很有意思。最有意思的是透过头盔的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破旧的筒子楼、杀鸡的大妈、还有戴着耳机享受music的秃顶老爷子。

最魔性的是老爷子这段,响起了美声女高音,这酸爽的配乐和蒙太奇镜头巧妙结合,给人一种怪异有趣的混搭享受。

这个场景,以笨贼逃到筒子楼里一户人家的广角镜头结束。“幕布”拉下来,聚焦于亡命飞奔的两个笨贼。镂空的“无名之辈”四个字显现出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类似的镜头,我还没有。

细心一点你会发现:屏幕下方的英文是A Cool Fish。

fish是新手、笨蛋的意思,和cool酷有种强烈的反差,很有趣的名字不是吗?就像那两个笨贼一样有趣。

大潘饰演的笨贼李海根(黑头盔)和章宇饰演的胡广生(红头盔),给我带来了不少的快乐。

两人逃到居民楼里,看到了坐在轮椅上全身瘫痪的马嘉旗(任素汐饰)。李海根被广生摘下头盔那个表情,还有捂着头说的那句“暴露了”,后来掏出“假肚子”的一系列反应,被喜剧演员大潘演得惟妙惟肖。

海根给广生上药那段也让人笑破肚皮。拔钉子、上红花油、上碘酒、上药粉,每次嘉琪都说不痛,结果广生每次都是疼得四仰八叉、龇牙咧嘴。

嘉旗一心向死,故意把俩笨贼怼到发毛:

老子数三声你不开枪,你就是个趴皮。三!二!一!

胡广生没开枪我能想到,没想到他喊了句“疯婆娘”,之后就——抓狂了。

笨贼还是有人性的。

看胡广生和马嘉祺用贵州方言斗嘴不要太快乐,好比两个相声逗哏干上了,旁边还有个大潘拼命给广生捧哏补刀。一个死傻,一个死轴,广生不抓狂才怪。

就在这时,追求嘉旗的顺才大叔敲门了。任素汐骂人的演技,我隔着屏幕都惊呆了,这爆脾气,给屏幕都骂吐血了。

进你妈卖麻花你个死老头

你给老子滚远点

你今天要是敢进来

老子不喊人弄死你个龟儿子都有鬼

你个老不死的龟孙子哎

活该没人给你送终

你就等着一个人老死在屋里头

没得人收尸 臭了都没人管

为了救顺才,也难为这大姐本色出演了嘿嘿。两个难兄难弟呆不下去了。你瞅瞅,这给吓的。

刚要走,就被大姐叫住了。

嘉旗:站住 去哪里

海根:大大大姐  走喽 再见

嘉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不准走

广生:老子就是要走 你飞过来咬我啊

嘉旗:你走一下试试 你一走老子马上就喊人

这两人吵架跟小孩儿似的,嘉旗撒娇的话估计连字幕组都头大:她到底说的是啥,这字幕老子不配了。

兄弟俩到底是没走成,海根给嘉旗做饭,广生在一边看水浒,还是拼音版的,嘉旗就在一边撩拨。

为什么看水浒呢?除了喜剧效果,还有人物性格塑造,广生讲义气,想要做大事被人看得起,但文化不高。再细看,是巧戏孙二娘那一章。绝了!这幽默功力深不可测!

嘉旗一次次求死都没成功,笨贼一次次想离开也没成功。海根计划着买房娶肇红霞,广生想着做大事,直到两兄弟发现自己抢来的是什么。

直到新闻里播出了那条鬼畜视频,网友的调侃嘲讽让两人真正感受到20000点暴击的尊严尽丧。

BGM是人猿泰山。啊,再次吐血,有人笑有人伤,几家欢喜几家愁。天大的笑话:抢的不是银行……而且抢了一堆……

看过的都知道剧情了,没看过的我也不剧透了。

就在广生躺在地上歇斯底里的时候,嘉旗尿了。海根心善,帮她换尿布,换来的是又一次的歇斯底里。泪水,语无伦次,最炸裂的是那一口唾沫,吐出了多少辛酸。广生不得已蒙住了她的头。车祸撞击声响起,再次闪回,揭开嘉旗残疾的谜底。

三个人的尊严瞬间崩塌,这段闪回也让观众喘了口气,心却还在揪着。广生决定帮嘉旗结束痛苦:死之前你还想做点啥子?

拍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当陈粒的《光》响起,我们感动落泪。感觉就是这首歌,不可能是其他的。

一个残疾人,主动求死,言辞犀利,性格泼辣,经历坎坷,脆弱柔软;两个笨贼,本性善良,一个为尊严为做大事抢劫,一个为了给自己爱的人一个家而抢劫。既矛盾又冲突,既有趣又伤感。

多年前,语文老师说:

又酸又甜,又苦又甜,没有这样的表达。

但,有这样的人生,也有这样的电影。

当广生说肇红霞在梦巴黎做鸡的时候,海根那一脚踢出了大潘的愤怒。

老子不管她以前是做啥子的

老子只管她以后是做啥子的

老子不叫大头

老子叫李!海!根!

“老子叫李海根”,吼出了无名之辈的霸气和尊严。

你推她下去

你就是杀人犯

老子没得杀人犯的兄弟

“老子没得杀人犯的兄弟”,吼出了无名之辈的良心。

当一群无名之辈似乎走到人生的死胡同的时候,尧十三的那首《瞎子》响了起来:

秋天的蝉在叫...

我在亭子边...

刚刚下过雨

我难受...我喝不倒酒

我咋个都舍不得

就是么船家喊快点走

我拉起你的手,看你眼泪淌出来

我曰他坟

我讲不出话来

我难受...我讲不出话来

我要说走咯

这千里的烟雾不让了

那黑叭叭的天...好怕哦

他们讲是这样嘞

离别是最难受嘞

更球不要讲

现在是秋天嘞

我一会酒醒来

我在哪里

杨柳的岸边,风吹一个小月亮

我一去...要去好多年

漂亮的小姑娘都不在我边边

就算这日子些再唱安逸

我也找不到人来讲咯

《雨霖铃》 柳永(宋)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首歌融合了琵琶、吉他、方言、戏曲几种元素,是雨霖铃的贵州话版本,却唱出另一番味道,余音绕梁三日,是每个角色的命运缠绕。

有趣、有爱、有剧情、演员个个演技炸裂,镜头语言丰富高级、BGM配音完美契合。

《无名之辈》,从片头就开始“抓”人,爱你几千遍都不够。

PS:这部片子有太多值得赞赏的地方,本文暂取一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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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诌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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