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时没有天灾人祸，没有疫情肆虐。岁月静好得我们都想往平静的生活里扔块石头听听回音。

彼时海燕的服装店刚开业，我们簇拥在店里招呼客人，叽叽喳喳地搭配着模特身上的衣服，别提有多热闹了。

晚上我们在大排档撸串，喝着扎啤天南海北地吹，邻桌的小伙子不屑地望着我们几个粗犷的女人，不停地摇头。海燕说，“那家伙肯定打心里瞧不起我们这些农村妇女，哼！老娘还看不上他那样的愣头青呢”。

哈哈哈哈，结了婚的女人果真粗糙又可爱。

2018年的盛夏，那条小胡同里，留下了我们不少欢声笑语，和撸串残留的垃圾。

我是朝九晚五的小文员，每个月拿着四千多的工资，在公司对领导恭恭敬敬，在家伺候女儿和她爸，那些年简直把自己活成了免费的保姆。

胸无大志说的就是我，我只想有一个温馨的家，家人身体健康经济小有盈余即可，不求大富大贵，也没那么好的命，小富即安。

后来想想，那样平凡的愿望在偌大的现实面前都是奢望。

2020年1月，当我揣着银行卡走进县城售楼处时，那一刻心潮澎湃，仿佛橘黄的暖灯在心里已经照亮了许久。

和老廖在县城转了足足一个礼拜，最后终于赶在春节之前交了定金。如释重负，也觉得未来可期。

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也不是靠着婚姻逆袭的大女主，是一路靠自己加班加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交的首付，全部身家，亦是毕生的心愿。

将这个消息和海燕分享的时候，她似乎并没有多高兴。而我当时竟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还一个劲儿地怂恿她在我们小区也买房。全然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现在想想我当时确实情绪太激动。

海燕的服装店生意一直不怎么样，开业的那一段时间还经常有客人进进出出，到后来就来人稀疏了。在电商的冲击下，生意越来越难做。而海燕几乎是搭上全部积蓄在这个小店上，本以为能够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的，不曾想还是希望渺茫。

海燕的老公也只是厂里的修理工，收入仅够家里的开销，万一遇上一点点事情是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的。所以在小店生意很不好的时候，海燕还偷偷找我借了一万块钱周转。她不愿意告诉家里不仅因为家里确实经济紧张，也因为她憋着一口气想干出一番事业来。

我们都以为一切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伸着脖子踮着脚尖盼着，总觉得前方会有曙光。

只是生活总是充满戏剧化的，它不会让你那么难过，但同时，它也不会让你那么好过。

2020年2月的时候，疫情全面爆发。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且不说经济上和精神上的打击，光是疫情的威胁，都已经让人闻风丧胆了。

万一真的不在了，倒是一了百了了，可如果还活着，这一系列的问题，可该怎么去面对。

说实话，很丧。在家呆两个多月，不仅胖了十几斤，也憔悴了不少。

交完首付兜里只剩几百块钱，眼看还能拿一个月的工资过年。可偏偏，这个年持续了两个多月。

交完孩子的学费，想着总该能出去上班了吧。三月底的时候，终于可以复工了，想着赶紧好好上班挣点钱马上要还房贷了。总觉得一切还是能回归正道的，既然生命顽强那必须撸起袖子继续干啊。

可是……

生活总是会有很多转折，好的太少，不好的居多。“可是”，“但是”的后面一般都是迷一般的剧情。人生就像是抽盲盒，我们总期望抽到的是自己所愿的，可偏偏，那个几率太小。

复工后的一个月公公心脏病突犯，不能采取药物治疗，必须做搭桥。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的第一反应是钱从哪里来，至少两万块的手术费我们都拿不出来怎么办。

疫情过后经济萧条，大到国家，小到小家。我们几乎舔着脸皮都没能够借到两万块。

最后便问了海燕，想问问她能不能把一万块还回来。她很不好意思地讲了她诸多难处，并承诺会在一个月内还回来。

理解她所说的实体店难做，而且也得到了承诺，所以我们也并没有强人所难。最后老廖用他的信用卡支付了手术费。直到进手术室的那一天，我们也只借到了六千块钱。

只可惜啊，一个月到了我也没能等来海燕的转账，甚至电话和短信。

我没有好意思去催促，想着借都借了，总不能把这点情谊给毁了。

只是啊疫情过后人人自危，大家都忙着挣钱忙着重建忙着生存。没多久银行就打电话过来说房贷下来了，让银行卡里备足余额，与此同时女儿的补习班费用，弟弟的结婚红包，各种费用开销相继摆在面前，我不得不再次拨通海燕的电话。

而这次，海燕显然没有抱歉的意思，只是再次诉说她实体店的艰难，并承诺会尽快返还。

而她所说的尽快，从2019年借钱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丝毫没有要还的意思。期间我打过电话发过微信，语气委婉甚至卑微，请求她帮忙把钱还上我好去还信用卡。可似乎，她并不打算还。

对于有钱人来说，一万块真的不算什么，可对于我来说，是两个多月的工资三个月的房贷，甚至爸妈一年的生活费。我不能不要，并且，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利益和友情之间，年少时会选择友情，可成年人会选择真金实银。毕竟，孩子要奶，父母要养，我可是在老人生病连手术费都需要借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假装大方。

我再次发微信，甚至都得不到回应。

精心编辑的对话框孤寂地躺在消息列表中，我默默地删掉对话框，也删掉了残余的信任和感情。

每一次编辑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什么伤害了什么，最后才发现，它一直就是残缺的，只不过当时没发现而已。

仍然没有收到欠款，生活仍然艰难。我仍然没有说出难听的话，明知道这份感情再怎么维护也只是徒劳，我却还是想为它披上一层面纱，让它看起来至少是美的。

年少的感情最是美好，我很珍惜与你的十来年友情，海燕，但如果非要有一个结局，希望大家都体面一点。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难听的话说不出口。但如果最后要在一万块和友情中选，我想还是一万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