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有价值的时候,是爸爸去世之后在遗产公证声明上的那一个又一个亲笔签名,走出公证处时,看着奶奶在短短两个月里暴瘦的身子和愈加苍老的容颜,偷偷地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我终于认清了爸爸已经不在了这个现实,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将在我今后的人生中顽固地保持着缺席的状态,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明明是阳光灿烂的天气,周身却感觉到刺骨的凉意。
我在华灯初上的闹市,不断地从来往的行人中穿梭而过,是的我不想回家,即使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游荡在街头感受周围的热闹,我也不想待在空荡荡的家里触景伤情,爸爸的离世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心痛,还有那不断蔓延开来的冷清与孤寂。死亡是人生最大的冒险,接受命运的无常是人生最大的修行。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认真的思考过死亡这件事情,每个人都只是宇宙世界中的一粒尘埃,最终都会尘归尘土归土,我们谁都不能抗拒死亡的到来,除了坦然地面对别无其他选择。即使我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可越长大越胆小,我变得愈加惜命。初中的时候我曾对闺蜜说:“我害怕有人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此驾鹤西去,长眠。”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死亡,我最不舍的事情就是分别,我曾说过,爱我和我爱的都在身边,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然而命运总喜欢来挑逗,拿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给我最为沉重的一笔。 都说父爱像山一样厚重,我的爸爸如是。患病三年来一直从未向他的女儿袒露自己的病情,看着阿爸壮硕的身躯突然变得骨瘦如材,浓密的头发因为化疗而全部掉光,我亲爱的超人还是从未在我们面前显现出他病态的脆弱,戴着一顶假发夸自己帅。我的爸爸是个臭美的人,也许我的自恋也是遗传他的吧,以往买了一件新衣服或是出门之前,都会打扮的美美然后在爸爸面前臭美的说:“老爸能采访你一下吗?有这么美的女儿是怎样的心情?”这时候我阿爸就会反驳说:“全家就你最丑了好吧。”然而现在的我,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心里大片大片的失落,以后再也不能对我亲爱的超人说“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阿爸你上辈子可真有眼光。”这样自恋的话了。我从不敢去想失去阿爸这件事情,因为连想一想,都会让我害怕得颤抖着身子恐惧得不能呼吸,即使曾亲眼看着阿爸疯狂地呕吐以及无力地呻吟,我还是坚信着我的盖世英雄会好起来,他只是生病而已,只要好好看病听医生的话还是会健康起来的,就像平时感冒发烧一样,打针吃药就会好的。就算我知道这并不一样,但我就是一直毫无理由坚信着,因为相信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爸爸走的那一天,我所在的这座北方城市那几天降温得特别快,天气特别冷。我抱着舍友哭了好久好久,身子突然发冷牙齿也在打颤,猛灌了好些热开水,蜷缩着身子抱紧双臂窝在被窝里,想给自己足够多的安全感,订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一个人在北方寒冷的茫茫夜色中第一次觉得离天亮还很远。那天我想到最坏的结果是还能见上阿爸一面,可我没想到生活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我再没能听我的英雄喊我的名字,没有和他认真的告别。张小娴在《面包树上的女人里》说:从未想过,死亡离我们这么近,而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听从上天的安排,一切的祈求,都无法抵挡命运的残酷。”我亲爱的超人啊,当命运向他下发死亡通知单时是否害怕,自己一人 默默和病魔孤军奋战,独自承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痛楚,他甚至瞒着他的母亲和女儿偷偷地与这个世界做一场无声的诀别,我亲爱的超人兴许也累了吧。我多么心疼,他走的如此孤独和无助。
伊丽莎白·詹宁斯在《缺席》中写道:“我去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改变,花园照管得很好,喷泉喷射者它们惯常的稳定的水流,没有迹象表明某事已经结束,也没有什么教我学会忘记。”我望向阳台上的盆栽,那是爸爸生前精心照料着的,它们依旧绿意盎然,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一切都已悄无声息地在发生着变化。我们每次要离开之前都会声势浩大地和朋友或家人相拥着说声再见,然而真正的别离总是匆匆,来不及告别。我亲爱的盖世英雄,我想拥抱他,可是再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