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和家人一起平静地生活在山上。
白天，枝叶间漏下斑驳的阳光；
夜晚，风在松树林弹奏美妙的乐章。
可是有一天，我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
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外面的路崎岖不平，你会遍体鳞伤！”父亲立刻反对。
“孩子，家是世上最好的地方。”爷爷摸着他圆圆的大肚子说。
但我下定决心，等夏天雨季一来就离开。
这个梦想令我激动。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望着星星，想象即将开始的旅行。
一天夜里下起暴雨，急流将我带下山。
我跟着洪流翻转前行，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几天，我停在一个河滩。
河滩上有很多石头。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我问挨着我的一个小兄弟。
“不知道，我也刚到这里。”他说。
“喂，你在这里多久了？”我问靠近草丛的那块大石头。
他望了望河面，叹道：“自从来到这里，我已经被河水淹没过三次了。”
河面很宽，水声汩汩。
我问大石头想不想继续旅行，他说：
“我受够了这个地方，夏天太阳烤得我快要融化，吹风时这些草叶划得我很痛。但我恐怕很难离开。”
我庆幸自己小，离河近些，又没有草的骚扰。
我不介意在这里住些日子。天越来越热。
有时我望着月亮想念家人，但还不想回去。
一天午后下了场暴雨，河水大涨，我如愿以偿。
急流让我欢喜，因为它正带我去新的地方。
我想起小兄弟和大石头，不知他们离开了没有。
可能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我在河里翻滚，翻滚，
就在快要忘了陆地的感觉时，嘣－－
我撞上了什么，我的额头要裂了！
原来是块巨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了一眼，没搭理我。
“请问这是哪儿？”我大声问。
“这是城市，说不定哪天你会被人捡走。”他用鼻子笑了笑。
被人捡走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有点期待。
大水退后，我和巨石露出了水面。
下午很多人来河滩玩。小孩子都喜欢捡石头。
他们挑挑捡捡，拿起来又放下。但从没有一个孩子拿起我。
“都怪这块巨石挡住了我！”
就算看见我，他们会捡起我吗？
我发现孩子们都喜欢那些又白又圆，
或又黑又亮，
或有好看花纹的石头。
我长什么样子呢？天哪，我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怎么才能看见自己？
走到水边去看看自己的影子？可我动不了。
问问巨石？不行，他太老，而且我不喜欢他的笑。
有天傍晚，一只鸟飞落在巨石上。
“请问我长什么样子？”我问。
她左右张望。
“可以说说我长什么样子吗？”我大声喊。
看到是我，鸟哈哈大笑。
“你？你就是一块石头啊。”她说。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石头只是石头而已。”说完，她飞走了。
夏天眼看就要过去，来河边的人越来越少。
就在我快要放弃希望时，一天下午，一个小男孩走过来。
他把湿衣服晾在巨石上，然后旁边坐下。
他一块块拨弄着小石头。
我的心狂跳起来。
他的手在我上方停了一秒钟，然后拿起我。
他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我在其中看见了自己：
青色，不是太圆，额上有一道疤。
他的手温暖、柔软，有种我从没闻过的气息。
他把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然后放进他的衣服口袋里。
他把我带回家，放在桌子的一角。
开始时，他每天都把我拿在手里玩一会儿，有时还把我拿给朋友看。
我感到自己浑身发光。
可渐渐地，他不再拿起我。
桌子上还堆了很多东西，我挤在中间，身上落满灰尘。
这里没有水声，没有风声，也看不见月亮。
我想离开。
我等了一天又一天。
时间过去了多久？
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
我觉得自己老了。
我想念河流，想念朋友，更想念家人。
但我知道永远回不去了。
有时我梦见：
我回到山上，和家人在一起。
我又听到松林歌唱，感到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爸爸在给我讲故事，爷爷叫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