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
你在看我的时候,我在仰望星空;你在阅读我的时候,我在回忆过去;你在审视我的时候,我在展望未来。有一天,我曾经在学校路边的垃圾桶边,看到了一个坏掉的电动车后备箱。
小电驴总是可爱的,当你骑上它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天空中的微风是多么地澎湃汹涌。时光与世故总是不经意地向前走,带走了好多人好多事,在拥抱亲人的时候,多希望时间就停止,可是人生来要学会告别,你要学会看够九十九遍日出日落。在每一个清晨,我总会拿起那个电动车后备箱里面的水浒一百单八将的明信片;把儿时用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玻璃弹珠整整齐齐地放进去;把水枪弹弓发射出去,弹回在空中飞舞的纸飞机……
儿时的资产是玻璃弹珠,那时候,你如果有了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的玻璃弹珠你就会被叫大哥。我从七岁到十三岁一直当大哥,后来我退休了,大哥之位转给下一届了。
在地上挖个坑,执行全国各不相同的游戏规则:划一条线,你要往那个坑里面丢这个玻璃弹珠,也有的规则是用手掌丈量的,三个坑,分别命名为龙坑,虎坑,豹坑,要全部占据这些“营地”才有问鼎胜利的资本。有时候也有组队的,我们三个,他们三个,还有救人的,我占据“营地”打到你了,你就要重新到划线的开始的地方接受洗礼才能重新作战。我深谙这个技巧,划个圈圈,这就是我的营地,我要发动攻击,凡是落入我的营地的都要成为我的刀下鬼,然后这些玻璃弹珠就是我的了。这些玩法玩累了,我们就创造一种新的玩法,更有甚者,眼尖的人就用手掌来玩,用沾满灰尘的手掌一量,用眼睛瞄准,打的准,你的玻璃弹珠就被他赢去了。
我赢了一百多个玻璃弹珠,日落西山,妈妈出来喊我回家吃饭了,我身边没有袋子装下这些胜利品,只能手往身上一抹,手一卷把这些宝贝全都捞进T恤里面,左手一抬,右手把T恤包在玻璃弹珠上面,露出我的肚脐,黑色的肚脐。身边的小孩还想过来抢我的物资,我可不是这么轻易让他们得逞的。
回到家后,妈妈总是会骂我一顿,还一边骂我一边帮我洗澡,夕阳西下,村里面跟我战斗完不服的朋友们也都各回各家了,相约好明天继续战斗,他们还不服气,明天我要赢遍他们,直到他们裤兜空空。可是没有东西装我的胜利品咋办,我有段时间用塑料袋装,可是终究是不耐用,后来妈妈给我一个箱子,我就把这些东西装进去,我的装备终于有一个安身之所了。
从那以后,我什么东西都往这个箱子里装,有弹弓,有扑克牌,还有过期的糖果。那个箱子是用铝做的,貌似是电动车的后备箱,大约三十厘米高半米长的样子。
还记得有一次,我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张“公仔”图,里面一共有三十个公仔,用剪刀分别剪开,每一个大概三厘米乘三厘米的样子,我们在水泥板上拍打这个,拍打地不亦乐乎,只要你用闭合的手掌的拍打这个公仔翻滚过来,你就胜利了,翻滚的越多你得到的越多。这个也需要用一定技巧和运气才能得心应手,我五个手指也不是随便闭合,手心要用一个坑,里面形成空间性,小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懂这个,这个用高中物理来说就是空气的压强和流动使得小人图翻滚,那时候啥也不懂,只知道这样可以赢,就屡试不爽。赢的小人图累得好高好高,可爽啦。可是偶尔也会输到只剩内裤的时候,这时候我就会屁颠颠地跑回家去那个箱子里找东西来交换,交换的最多的是玻璃弹珠,这个在我们那里通用。
好多年过去了,红土地变成了水泥地,芒果树荡然无存,农田荒野机器轰鸣,当我在邻居家小孩的电视上看到《迪迦奥特曼》奥比克那一集的台词: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回来了,同时也回不来了。去年八月,祖母去世前说了她最后一句话:我终于跟你相聚了,十五年了。
破烂的后备箱还在,还记得他搭着我去镇上赶集的日子,记得他给我五毛钱去卖冰棍的日子,记得他火化的日子,记得他的电动车被卖掉只剩下一个后备箱的日子。
就是那个后备箱里,有我很多童年的宝贝,很多交换出去了,很多没有交换出去。还有些,永远不会交换出去。
有一天破晓,我在学校独自坐在那个箱子上面,看了九十九遍来自家乡方向的夕阳。
2019.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