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叶嘉莹先生的讲演集《小词大雅》,让我对中国诗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写下此文,以作纪念。
一、词的定义
词,一开始是作为歌曲所填的内容。词与诗不同,诗主为言志,“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毛诗大选》)而词,在最初也只是为吟唱之便。欧阳炯是已知的第一个把曲子词编订成册的人。当时文人墨客出入风月场,就爱听曲子,为了让这些曲子听上去风雅一些,欧阳炯就编了《花间集》。他说“庶使西园英哲,用资羽盖之欢;南国婵娟,休唱莲舟之引。”这个“莲舟之引”就指采莲时那些采莲女子唱的曲子,意思是要使得那些传唱的曲子质量更好些。所以不管怎样,词一开始的地位是不如诗的。就如柳三变,不是也引填词而不被当权者所喜欢吗?词又被称为“小词”,这个“小”,我想大概也是“无足轻重”的意思。
二、张惠言与王国维于词的贡献
虽然古时候对词又偏见,但钟情之人总会怒而为其鸣。宋朝一个叫李之仪的就说“长短句于遣词中最为难工”,说这个词虽然是写美女与爱情的,但它里面还有另外的寄托所在。屈原在其《离骚》中就用美人香草来寄托这些才人志士的理想,所以后来推崇词文化的人就说词其实也包含着这层意味。但我们知道,一开始时词作为花间歌曲唱词时,作词之人或许只是为了娱乐,而无其他深意。但是后来越来越多文人填词,这种原本欢乐场的唱词就有了其它的东西夹杂进去了。诗跟词不同,诗像演讲词,词像是小说随笔或者日记。诗作为言志之举,吟诗之人一本正经抬头挺胸,众人皆观之。而词作为完了之借,就像在草稿上随手写下的几行字。一开始,文人绝不会刻意借此而假托情感(就如屈原于《离骚》中寄予那样)。他们只是于玩乐中随手一填,只是一种附庸,或许更像是填字游戏。但就是在这样闲散自由的环境氛围中,他们所流露的情感更为真实。他们或许官场不如意,所以恰好落了思妇的惆怅中。而那些拥有高尚品格以及渊博文学底蕴的学者们,其随手而取的词,质量也定然比之前那些香艳诗词要好得多。
张惠言是清朝的著名学者,他编了一本《词选》。这个举动的出发点与前面欧阳炯的目的当然是不一样的,张惠言对词的看法是“其缘情造端,兴于微言,以相感动。极命风谣里巷男女哀乐,以道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就是说你别看词里都是风谣里巷男女哀乐,其实这文字的背后都是词人无法言说的苦闷抑郁。为什么这些词人不以诗来抒发这种情感,因为词更幽怨徘徊,更切合当时低迷郁郁的心情。所以这种情感就有了倾诉的通道。
对于词的看法,清代学者王国维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也就是说,词到了清代其实地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大家也不为唱曲而附词了,而已经有一定的寄托作用。虽然如此,但王国维还是认为词也有高下可分,就取决于词人本身的境界。词人淫乱,那么他写的词也就摆不上台面,而仅作为词最初的用途。如果词人品格高雅,那么哪怕词中美女爱情依旧,我们也可以从这个作品中读出深远的意境。
但是,王国维又是十分不同意张惠言的。他说“固哉,皋文之为词也!”皋文是张惠言的号,王国维说张惠言看这个词,对这个词的看法真是固执。张惠言认为词中抒发了词人的心情抱负之类的,是因为他在词中读出了一种文化符号,一种语码。就像屈原喜欢用没人指代君王一样,一个意象在各种词中辗转,可能就有一种默契,作为不明说的指代。所以温飞卿的“懒起画峨眉”,杜荀鹤的“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李商隐的“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都与屈原的“众女妒与之蛾眉”有了千丝万缕的牵扯。
而王国维则认为词之所以能有不朽的价值取决于作者,他非常推崇李后主的词,说他“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责之意”,说李后主虽然写的词是在抒发他个人的心情,但这词中的情境意境却符合了人类共有的、无常的哀感。王国维对李后主评价极高:“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就是李后主有其个人独特的身世而造就的独特情怀,使得词真正脱了艳丽之袍,而终为文人雅士所用。对于王国维的看法,其实还有一个文人——苏东坡可以作为例子。苏东坡的词中所延伸的情感氛围,不得不说,使词的意境更为拓宽。“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似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等等,都已全然与最开始的香艳词文有着天壤之别了。
不管怎样,张惠言、王国维的研究,让后人对词的发展之路有了清晰的认识,同时也使词在发展时有更明确的方向。
三、词与当代人的关系
现在学词、研究词的人越来越多了。反观词的发展过程,一开始的用于传唱,渐渐在其中夹杂了自己真实的情感,又渐渐终于被当做抒怀之用。词中多景物,词人从一花中看一世界。
中国诗词向来有写弃妇的传统,所以刚开始词人情不自禁将自己不得志的情怀在词中通过弃妇的幽怨抒发出来,这种词句哪怕在当下读来,还是可以让有缘人产生共鸣的。所以现代人读词而获得慰藉,这是古时文人为我们遗留下来的文化宝物。
有抱负而不得舒展的,一般都是有志向的文人。读到温飞卿的词时,他深感惆怅;读到苏东坡的词,他可能就又豁达洒脱了。而这些情绪,作为一个文人,是在他的内心变化生发的。幸而还有这些几百年前的文人,懂这些难以与人诉说的“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