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严酷爱钓鱼。晚上七点多钟时他打来电话,钓了几条江白鲢,特意送一尾给我们,因兴趣正浓要玩夜钓,让孟开车先把鱼取回来。
一个小时以后,我见到了这条鱼。它的鳞紧密细致不说,还白得发光,圆圆的眼珠又黑又亮,此外它头大鳍长,一看就是好东西。搁在秤上,呀,足足有十五斤。
孟连夜把鱼处理干净,放入冰箱。第二天他炖了一锅鱼头,黄色的汤汁在砂锅里翻腾,浓郁的香搅动着满屋子的空气,好听的噗呲噗呲声不绝于耳,令我的胃生出隐约的饿意。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慢火炖煮,终于上桌了。我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鱼肉细嫩瓷实,味道特别鲜美。
秉承着鱼要趁新鲜吃的理念,我给好友分享了一块鱼。她问我,鱼究竟要怎么做才好吃。一直觉得,虽然做菜的原材料和味料很关键,但是用心的态度才是美味佳肴的灵魂。这些年,孟做的鱼火锅得到了朋友们的一致好评。我于是拨通微信语音,让他跟朋友交流——
首先把鱼煎至焦黄,起锅。然后放入花椒、姜、葱白翻炒,拧小火倒入豆瓣酱煸出香味,最后加入百味之王盐,直到把盐炒熟,方加冷水煮沸,这时把煎好的鱼丢进汤水里,大火炖二十分钟,最后小火慢炖。当然,无辣不欢,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决定辣椒的分量。端上桌前倒入陈醋,撒葱结,美味的鱼火锅就横空出世了。
朋友取得真经,满意地笑起来:“明天按照你说的试试看。”
说起鱼,我还有一个很深的记忆。我从小在水边长大,每逢夏季开闸泄洪,或是冬季干旱关闸,就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鱼。在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妈妈煎的鱼总是让我馋得慌。而最有特色的鱼,是夏季暑假里,村民从河里捡到的飘浮在水上的大鱼。这鱼并不完整,可能是经过闸口时受伤而亡。在清凉的水面上一路漂流,经过我们这个有船只的码头时才被发现。由于没有什么异味,大家往往会分一块各自带回家。那鱼肥美得很,把火烧旺,然后往大铁锅里淋上菜籽油,将鱼扔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了更多的油溢出来。慢慢地改成小火,之前的鱼块随后渐渐变碎。妈妈加入一些简单的味料,比如姜丝、葱花,陈醋,那鱼的香顿时便弥漫开来,同时还裹着些许臭味。
这种吃法,细细想来,我已近三十年没有再品味过,十分怀念它的滋味。但我知道很难有那样的机会了。在餐馆里吃饭,有时我会点上一道臭鳜鱼,吃罢不觉感叹和我那少年时的味道,相差太大了。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乡愁?
听说我的爷爷年轻时捕鱼技术相当好。在他一辈子的荣耀收获里,有些鱼的名字,现在的我根本没听说过,更不曾目睹过它们的真实面目,因为它们早就绝迹了。爸爸每次和我谈起爷爷,话语里总是充满了崇拜。有一次我和八十多岁的大伯父路过一片松树林时,他告诉我,在他孩童时期,曾经在那儿看见许多残砖断瓦,爷爷告诉他,那里以前是一座庙宇,香火旺盛,被毁于战争年代。
我无限唏嘘,生出一种“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的感慨。爷爷早已归于尘土,流转的岁月里却还传唱着他的故事,我想爷爷若是能知道,定当欣慰吧。
或许我们贪恋的,并不是美食本身,而是世间一段最难忘的岁月,一份无法割舍的深厚感情,它们隐藏在食物背后,却光芒常在,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