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外公家,见外公坐在沙发上,左手扶住置于双膝上的一本书,右手拿个放大镜凑在右眼前吃力地看书。看到75岁高龄且因患眼疾左眼失明的外公这个样子,我感到心酸不已。我说外公你别看了,眼睛不好受,外公却说他一个人呆着没意思,看书可以解闷。外公的书是表弟、表妹初中的作文书和一些语文、历史课本。与外公说话很吃力,外公耳背,总是用右手像喇叭一样环住耳朵,再将耳朵凑近我嘴边,就这样还不住地喊,你说什么,大声点。我便放开嗓子一遍遍大声重复着。
外公照例让外婆翻箱倒柜取出一些亲戚、晚辈看望他们二老时带的水果、点心、饮料给我,我说你们留着吃吧,将东西放在柜子上,外公呵斥我一声,强行塞给我。
临走,外公拄着拐杖送我到村头。我走出好远,回头,还见外公站在村头那棵梧桐树下,呆呆地望着远去的我,梧桐树高大茂盛,外公却枯萎了。
我怎么也不能将现在这个瘦骨嶙峋,拄着拐杖,走路颤颤巍巍的外公和以前那个健硕,行走脚下生风的外公相比。
哥哥年长我两岁,妹妹比我小一岁多,有了妹妹后,妈妈三个孩子照顾不过来,便将还不到两岁的我送与外公、外婆照顾。听外婆说,我几乎每晚都会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声嚎哭,外公和外婆便轮流哄我、抱我,直到我哭累了进入梦乡,他们才能休息。还有一次,深冬的一个傍晚,外公见我冷,便将我抱进厨房,将我的小手送进灶膛里取暖,却不料伸得太里面,我一根手指头被火烧了个水泡,疼痛使年幼的我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外公便不顾外面的鹅毛大雪和天黑路滑,抱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小镇街道的诊所,给我手指抹药。
听妈妈说我在外公家呆了整整一年,爸爸才用自行车将我驮回家。因了这一年三百多天日日夜夜的相处,在所有外孙中,外公便最疼我了。
令我至今难忘的是一次我们那小镇过集会,这种集会在我们小镇每年会有四次,十月里的那次集会还会请县上的戏班子来唱秦腔,是最热闹的了。每到那三天集会时,老师们体谅学生人在教室心在外,学校会放假。早晨去上一节课,大概九点放学,下午两点才去学校,中午可以逛集会。每次集会前,我和妹妹总要吵着问爸爸要二三元钱,以便逛集会时买好吃的,好玩的。那天九点放学后,我兴奋地在心里盘算着该买什么好东西,一路上情绪高亢,竟没注意到路边站着等我的外公,外公拍了我的肩膀才算叫住我,外公说都喊几声了,问我想啥呢?咋没听见呢?我笑而不答。外公问我妹妹呢?我说如果没见从这条路经过,大概还在后面吧。可我们等啊等,终不见妹妹出现。外公说大概妹妹已经回去了,他没看见,学生太多了。我问外公等我们干什么?外公说他准备带我和妹妹去饭店吃羊肉泡馍,现在碰不到妹妹,就带我一人去。我当时高兴的都不知道北了,却没想到外公在这等了近两小时,外公等两小时只为带我和妹妹去解馋。现在想来,那是外公对他孙女无限的爱呀!
外公以前身体好时,总爱养羊。每次去外公家,在外公家门口那块水草茂盛处,总会见到手执镰刀咔嚓咔嚓给羊割草的外公,此时的外公像一个骁勇的战士,那些水草在外公镰刀的咔嚓咔嚓下便兵败如山倒,夕阳照着外公弯曲的身体,柔柔的,直到水草装满那个大背篓,外公才带我回家。
后来,我去外面读书,去外公家的次数便少了,可外公不曾减少他对我的爱,每次去时,总嘘寒问暖,叮这嘱那的。
上次去外公家,看到外公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那疼我爱我的外公。
时间的车轮总是向前滚动,小时候外公抱我,扶我,教导我。现在,在外公垂暮之年,走路需要人扶的时候,可我却不能常去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