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上凤凰男的帖子看多了,就产生这样一种感觉:凤凰男们从小到大所有的成绩单上都写着优秀,但是当他们拼尽全力离开家乡,走进城市时,却发现自己的三观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
他们必须不断抛弃旧的自己,才能融入新的环境。
想要回头,身后那条路已经断了。在新的环境里,却还不能如鱼得水,一不小心就露了怯。家境的差异导致他们主动或者被动的“占女人的便宜”“吸岳父岳母的血”,还有“八门子穷亲戚”时常来“串门”。
用一根划分贫富的粉笔,在人群中划上一道线。左边是奔驰而去的城市,右边是自给自足的农村。“凤凰男”就生活在这条狭窄的线上。
靠左走,乡亲指责你忘本,靠右走,媳妇一家批判他渣男。
在夹缝中,难免让人怀疑,前面二十几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倘若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倒还能维持两头相安无事。代价是杀死一个又一个旧的自己。
多年前《Our Song》里霉霉涂着指甲油,留着泡面头,金发碧眼宛如芭比娃娃,她一脸天真地唱着偷偷和男生出去约会,偷偷通电话,不敢让父母知道的心情。
前几天新单《Look What You Made Me Do》里,已经看不出当年稚嫩的影子了。MV里她踩在一堆过去的自己身上,完全黑化。
那个抱着吉他唱乡村乐的小姑娘,一路被骂公交车,被骂婊子,被骂绿茶婊,被骂喜欢装。一点一点剥离旧的自己,强大起来,一脸冷酷地唱:“ I don't trust nobody and nobody trusts me.”
尽管被骂成那样,还是在流行乐上站稳了脚跟。
倘若无法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从小镇或者乡村走出来的青年,就会陷入长达几年到十几年时间的迷失。在面前的选择中,找不到自己了。
就像电影《立春》中的王彩玲,痴迷歌剧,想从农村唱道巴黎去。因为歌剧,她与那个村子格格不入,大龄未婚独居,相貌丑陋,却有与她的皮囊不般配的眼光和志向。
心气太高,自身无法驾驭,就是祸。轻则将就委身却一生不死心,重则祸及性命。
电影中王彩玲连北京歌剧院都走不进去,尴尬地唱给自己听。她欺骗梦想当画家的黄四宝与她同行,也被光头姑娘用梦想二字欺骗了积蓄。
匆匆半生过去,她有一颗跳出农村的心,却不具备与之相衬的才华,两者像一把剪刀的两片刀叶,绞断了她的勃勃生机。
昨天没睡着,读了蔡崇达《皮囊》。
他写出走的小镇青年,写自己,写留在小镇的童年玩伴。豆瓣上有人骂他凤凰男,说他用力过度,又自视甚高。
我想说,有些人,不用力活着,是活不下去的。当用力变成了一种习惯,难免会在文字里体现出来。
蔡的父亲中风偏瘫八年,家中积蓄无几,从大学就算计着毕业,为了实习大三就写好了论文,就职于各个国内外知名的杂志社,毕业三年攒了二十万,经常写稿到凌晨五点。
这样的人,在乡亲眼里绝对是光耀门楣的模范,而在生下来就衣食无忧的城里人看来,就是穷窝里飞出的凤凰男。
他留在乡下的朋友,娶妻生子,打渔骑摩托车兜风,养一条狗。或者开家小店做生意,日子也红红火火。和他一起跳出小镇的那几个,却过得都不怎么样。
死的死,穷的穷,只有他一个侥幸。而他也自知自己的可怜之处。
他在书中写道:“从本质意义上,我们都是既失去家乡而又无法抵达远方的人。”
豆瓣上有一条短评说,想告诉作者,既然想追逐名利就大胆追,别立牌坊,你是不会回去小镇的。你的那些朋友,并没有你说的那样惨,你也没比他们强多少。因为人生路还很长。
我想给这条评论打五星。
叁儿全段时间问我,想过轰轰烈烈的生活还是平平淡淡的生活。
我嘴硬,说想先过轰轰烈烈的生活,过累了再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平平淡淡的生活过腻了,再过轰轰烈烈的生活,循环往复。
但是我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
这两种生活,我怕是都占不到了。我既没办法轰轰烈烈,也做不到平平淡淡。
沈先森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他问我是想当那种写冷门文章的作者,还是轻易就能红起来的那种。
我嘴硬,说我想当写冷门文章还轻易的红起来的那种。
但是我也知道,我两样都占不上。
沈先森特别喜欢用黄执中这段话来教育我:
半吊子得不到幸福。因为你既不能享受保守的神圣的幸福,也不能真正的全心享受到开放的自由的幸福。你在此岸望彼岸,你两头不到岸。
很不幸,我的小半生里,都是个半吊子。尤其是大学之后,很多固有的观念都崩塌了。也经常经历破碎重建的过程。原本以为是对的东西,换个地方就错了,我在其中摇摆纠结,跳不出来。
康震老师解读苏东坡“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这一句时,说:“我还是矫情,我来回来去的就这点事,我就摘不清楚。我就不能从这里面拔出来。算了,把酒泼到江里头,都一风吹了,我还是过我的日子去。”
我听到这句,突然有种顿悟。
与其在半吊子的身份里,左右摇摆,不如就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是个半吊子,别再纠结那些纠结不出结果的事情了。
什么轰轰烈烈平平淡淡都一风吹了。
什么冷门热门都倾尽江海里。
有一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行了——我现在真特么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