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志怪:离魂记

元朝初期,黄城县东门以内有个冯秀才,半年前他在殷员外家当教书先生。后来返回故里,为了养家糊口,在门口摆桌拉凳,为人代写书信,状子、契书文约。进入腊月,又卖开了中堂字画,代写春联。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儿,中午过后,已无人再来写春联。他正准备套笔、撤砚收摊回家,忽然听到喊声:“冯先生等一等!”

冯秀才回头看时,原来是陈庄的穷汉陈伟强拿着红纸跑来。“你怎么这时才来写春联?”冯秀才问。

“不!冯先生!我不写春联,我想写的是联”陈伟强说。

冯先生按陈伟强的要求写了喜联,陈伟强又把一张黄纸折成箭头写了风神牌位。最后剩下三条红纸,陈伟强叫冯先生给阎王爷写了神头和对联。

墨迹干了,陈伟强问道:“冯先生!润笔钱多少?”

冯秀才知道陈伟强向来穷苦,何况又是过年写喜联,有些好奇,忙说:“我今日赐笔,请你赐茶便可,不要润笔费。”他要到陈庄看个究竟。

陈伟强说:“冯先生,明天等候您,请一定去!”

大年初一凌晨,冯秀才吃罢午饭,一个人向陈庄走去。陈伟强早在门口等候,见冯秀才来到,问声新年好,把冯先生请进来,冯秀才进来举目一看,房顶几个窟窿,可见天,四壁土墙泥皮斑斑驳驳。迎门后墙上贴着风神牌位,牌位上边写“独散风神”四个字的神头,左边写“忆往年求诸神无衣无米”,右边写“喜今日敬风神有钱有妻”牌位下是张硬桌子,桌上摆着供品。

“冯先生,里间坐,外间冷。”陈伟强说着掀起暖帐。

冯秀才进去,坐到火边,边喝茶边看。里间墙壁用石灰抹了,窗户用雪白的纸糊了,炕上铺着一张大虎皮,另一头还叠着崭新的被子。

冯先生惊奇地问:“你炕上这虎皮是?”

陈伟强就把虎皮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冯秀才。

年前严冬到来,陈伟强还没穿上棉衣。有天到山上砍柴,忽然风雪大作,冻得他全身发抖。陈伟强怕冻死在山上,连忙喊:“风王爷,行行好吧,别把我冻死在山上,陈家后代只我一个人了。陈家祖辈都是善良人,没干过半点孬事。风王爷,您

救救我吧,我快冻死了。”连喊数遍,没想到风真的停了,雪也小了。

没一会儿,又见远处刮来一个旋风,刮到陈伟强的头顶上,旋风停了,掉下了三张虎皮。陈伟强回到家,高兴的一夜没睡。心想:祖上卖豆腐比砍柴强,我何不趁此机会改行。第二天他就卖了两张小虎皮,买了些豆子,把做豆腐用的家什修补齐全,磨开了豆腐。陈伟强说到这里,新娘子在厨房喊道:“菜炒好了,来给客人端吧。”

冯秀才问:“这是谁在喊?”

陈说:“我媳妇儿!”

二人吃着喝着,冯秀才问:“你为什么要大年初一结婚?”

陈伟强一笑,讲起他初一结婚的缘由。有一次,他去张家庄买豆子,腊月十一那天,他装了一车豆子出村下到沟里向回走,见前边两个青年人赶着车,接了两个媳妇回家。

陈伟强一股酸味涌上心头,感到十分惭愧,马上就三十岁了,连个老婆也没混上,悲痛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就仰天大呼:“风王爷,再救我一次吧,眼看陈家就要绝后了,我求求你,能不能给我刮个媳妇儿。”

说来也怪,他话落音,东北方起了龙卷风。这风柱由地上一直通向天空,向陈伟强身边刮来。风柱里有人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风柱刮到他身边,又向西北刮去,刮上一个土岗,在一个僻静处停住。那风柱由天上一直下落,落到一人高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了。陈伟强忙赶到风落的地方一看,地上有个席卷,把席卷抖开一看,有条被子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看穿戴打扮像个大户家的丫环。他忙把女子背到车上拉回了家。过了七天七夜,那女子才清醒过来。

腊月十八那天,女子才能走动,就吵着要去见她爹娘。陈伟强要她先跟他结了婚,到初二再去见爹娘。二人商量到昨天中午,女子才答应了。今天早上敬罢神,两个人才简单地拜了天地。

冯秀才和陈伟强喝着酒,谈着话。一会儿,新娘子亲自送来一壶茶。她和冯先生一见面,二人异口同声地喊:“啊,是你!”

她抢着问:“冯先生,半年多没见面,一向身体可好。”

冯秀才惊讶地说:“咱们腊月初还见过一面,你怎么忘了?”

“我半年前入宫入,好比进入另一个世界,怎能再与先生见面。”新娘子说。

“呵呀慧兰,我们腊月见面是在魏府,这些你都不记得了?而且你何时入宫了?”冯秀才忙着解释。

“冯先生,我是殷雅秋,不是慧兰。”新娘子说。

“慧兰!去年夏夫给你写卖身契的是我,腊月到魏府赎你的还是我。你哭得痛哀哀的叫我想办法赎你……”

新娘子说:“雅秋就是我,你还教了我五年私塾,难道冯先生忘了?”

冯先生着急地说:“慧兰!你不要一直雅秋、雅秋了,你爹赵宏斌因你吃了官司,现押在大牢,判了死刑,快想法去救,若救迟了,就要开刀问斩了。”

新娘子说:“我爹不是赵宏斌,我爹名叫殷股。你不要一直慧兰、慧兰了。”

陈伟强忙来劝说:“冯先生,娘子,你们不要辩了,到了殷府再说究竟。”

冯先生接话说:“你们明天要去殷府,我明天也去看殷员外,看殷员外会不会认你。”冯先生说过,告辞走了。

第二天,新娘子坐着驴车,陈伟强赶着到了殷府。殷员外不敢相认。新娘子哭着说:“爹爹,女儿才走了半年,您就不认识女儿了。”接着,又说了许多只有雅秋才知道的私事给殷员外听。

殷员外听后,一片疑惑,她怎么记事一清如水,一字不差。恰在这时,冯先生来了。新娘子哭着说:“爹!冯先生说我是慧兰,你不会认我的,你今天果真如此。”说罢便痛哭起来了。

殷员外疑惑地看着冯先生说:“先生认得此女?还请先生详说来历。”

冯先生说:“慧兰是赵家村赵宏斌的女儿。去年夏天她爹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断气。她娘怕她爹死后没钱葬埋。就想卖掉她,来料理她爹的后事。叫我写了卖身契,卖给魏员外当丫环。说来也凑巧,她娘拿上银子,碰到了一位医术高明的郎中,把她爹的病治好了。去年腊月初,她爹完全康复后,凑了些银两,同我一块去赎慧兰。当时慧兰也想回,可是魏员外不允许,硬说写的是死契、不是活约。不论我们怎么说,魏员外死活不松口。

到了去年腊月十九,魏员外的儿子想欺辱慧兰。慧兰不顺从,就一边喊叫和他撕打起来。他怕他爹听见,就用双手掐紧慧兰的脖子,结果慧兰被卡死了。魏府伙计偷着告诉了她爹。她爹写了状子,撞了堂鼓。唐县令派人搜查魏府,没有搜出慧兰尸体。魏员外又不认帐,反拿着卖身契反咬一口,说赵宏斌偷走女儿,反来陷害,告人死罪应该自当死罪。唐县令问赵宏斌谁是证人,赵宏斌心想:死尸不见,说证人也无用,怕连累别人,没有说出证人来。唐县令没法,只好捕赵入狱。”

冯秀才说完,殷员外又问陈伟强:“请问你是如何与这女子相识成婚的?”

陈伟强说:“去年腊月十一日,我去张家庄买豆时,有个通天大风柱刮来,只听风柱里有个女子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风柱在一道后棱停了下来,我到那里救回了一个丫环,就是这个新娘子。”

殷员外又问新娘子:“你口口声声说你是雅秋,可否详说缘由?”

新娘子说:“爹爹该知道我进了深宫,做了宫女。腊月二十那天晚上,因无意撞见皇妃与一个大臣正在商量私密之事,被他们杀死弃尸于枯井之中。待我再次醒来之时,却已经躺在陈公子家中了。”

志怪聊斋:借尸还魂 人报鬼仇

雅秋

冯先生这时接过话来,说:“你既已身死,又怎能复活?看来是遇到了借尸还魂的奇事了,你现在本是赵慧兰的身,殷雅秋的魂。殷员外,我看你就认下他们吧!”

说到此时,殷员外已信了十分。想到自己送女儿入宫,却害的她命丧黄泉,心下万分悲痛。好在苍天有眼,让女儿借尸还魂,自己有了弥补的机会。当下开心地说:“好!好!好!我全认下。”

殷雅秋和陈伟强一齐跪下向殷员外施一大礼.殷员外急忙将众人让进屋内,命人大摆酒宴款待。

宴毕,冯先生说:“殷雅秋,你既然是借着慧兰的身体复活,就应当为慧兰尽孝,为慧兰报仇才是。”

殷雅秋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冯秀才立刻对她耳语一番。当夜,殷雅秋穿了慧兰的丫环衣服来到了魏府。魏员外的儿子魏大少睡到半夜,被阵阵冷风冻醒。他坐起一看,只见赵慧兰披头散发,伸出了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脑袋,喊道:“你还我的命来!还我的爹爹来!……”

魏大少爷慌忙答道:“饶命,饶命啊……我、我去,我天明就去衙门说明事实。”

第二天,魏大少向他爹说了昨夜之事。魏员外说:“那是一梦,何必当真。”

不料,到了夜里,魏大少爷又见慧兰到来,十分害怕。

慧兰喝问:“你怎么没去放我爹!”

魏大少爷说:“我、我忘了。”

慧兰左手撕住他的耳朵说:“现在给你一个记性。”说罢右手举刀将他的一个耳朵削了下来,又咬着牙说:“明夫再不放我爹,我就削掉你的鼻子。后天就砍掉你的双手。”

魏大少爷慌忙说:“慧兰姐饶命,明天一定放你爹。”

第二天魏大少爷跪在他爹面前说:“慧兰昨夜又叫去放他爹,并削了我一个耳朵。爹!你快去吧,慧兰真的是儿卡死了,咱们还诬告她爹。”

魏员外问:“你真的掐死了慧兰!”

“是,爹爹,”

“你这畜生!”“啪”一记耳光打去,魏员外恼恨地说:“你把你爹的脸丢尽了。”

魏员外到县衙说了实情,唐县令将魏大少抓去审问。魏大少爷说:“那天,慧兰不顺从我,大喊起来,我怕我爹听见,就用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因用力太大就把她卡死了。后来,我秘雇两人将她的尸首藏到沟里。”

唐县令叫来所雇之人问了,证明魏大少爷所讲是实。县令怒斥魏员外:“本县为官多年,没断错一案,现在听了你的诬告,险些冤屈好人。这叫本县的脸往那放,快去拿来一千两银子赔偿人家。”魏员外赶忙下堂打点去了。

唐县令放出赵宏斌,道了歉,赔偿了一千两银子,赵宏斌谢过县令回去了。

半月后,陈伟强领着雅秋到了赵家,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赵宏斌虽觉惊奇,却也信了,便认了雅秋为女儿陈伟强为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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