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儿子在一次“小鬼当家”时，买回了一个“比他爷爷还老”的葫芦瓜。
妻子将葫芦瓜“验明正身”后，叫儿子把这个牙齿啃不动的葫芦瓜扔到楼下垃圾桶里。
儿子接过葫芦瓜，茫然地朝门外走去。
正当他要下楼去扔的时候，我把儿子叫住了。
近段时间里，儿子经常在小区里捣蛋破坏，保安找我告过了几次状。没办法，狗都嫌的年纪，尽干些荒唐事。
我想这个葫芦瓜就这样扔了挺可惜的，小区绿化带的几棵树黄不拉几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以把这葫芦瓜作肥料用。这既物尽其用，又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呢。
儿子听说这样也能算是做好事，很兴奋。
我取下车上的工兵铲，带着儿子，在靠墙的一棵榕树下挖了一个小坑，把葫芦瓜埋下了。
盖上土后，儿子问我，春天里，葫芦瓜会不会长出来？我说也许能吧。
这事我慢慢就忘了，可儿子惦记着。第二年清明节后的一天，儿子兴冲冲地告诉我，埋下的葫芦瓜长出了苗，他要让它茁壮地成长起来。
我协调了物业，物业看它长在墙边，不会影响小区的观瞻，就同意了。冒出的瓜苗有六株，我指导儿子，把弱小的三株拔了。
福州的春天雨多，一场春雨淋下来，葫芦瓜就长高一截，我还弄了些化肥，不时的浇下去。待大些，我又找了几根被人废弃的木条子，斜搭在墙上，充当瓜棚。
这三株葫芦瓜长得很快，藤蔓呲溜地顺着木条子迅速往上爬，抽出的丝紧紧地抓住墙，宽大的叶子毫不客气地覆盖了墙面，把墙这一隅装点得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葫芦瓜并不知足于不高的小区墙，也学时下一些不安分的红男绿女的“红杏出墙”，到了盛夏，藤蔓就肆无忌惮地蹿过墙了。
墙外是学校的操场，学校放暑假了，没有人对它的“出轨”予以指责阻扰。
随着季节递进，儿子问了我好几次，葫芦瓜怎么都没开花结果呢？我每次都对他说，耐心等待，时候未到。
过了一些时日，儿子不再问我葫芦瓜开花结果的事了。但和小区的一些孩子经常扎在葫芦瓜下，是因为葫芦瓜引来了萤火虫，他们在捉萤火虫玩。
他们对于萤火虫的关注，无异于给萤火虫带来了灾难。因为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们根本不懂得怎么去捉萤火虫。趴在叶子的萤火虫，被孩子们惊得抱头鼠窜，孩子们一急，就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拍，可怜的萤火虫应声落地，死伤无数。
我发现后，赶紧去救这些萤火虫，教会孩子们正确捉拿方法和折纸灯笼，小区里飘荡着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到了开学，葫芦瓜仍无羞无耻地开枝散叶。我使出绝招，对它们打顶疏叶。可没几天，藤蔓又张牙舞爪了，叶子亦步亦趋，很快就把失去的地盘抢了回去。
我黔驴技穷，只能任其发展了。
过了些日子，小区新来了个保安，他在乡村里种过葫芦瓜。问了我这葫芦瓜的来历后，告诉我，这几株葫芦瓜是不太可能开花结果的。
我问他为什么？保安说，当初你们买的葫芦瓜是杂交瓜，这种瓜个头大、肉馕厚、汁水多、口感好、卖相佳。
但其中有一个秘密，就是从它们身上取下的种子是不能种的。因为它可能不会开花，即使开了花，也结不了果，就是说，它们失去繁殖能力了。要想种出开花结果的瓜，只能到种子店里买。
这个亏，他们乡下人也曾吃过的。那时，无非就是贪点小便宜，想省下几个种子钱，没想到投入了精力和肥力，种瓜却得不到瓜，误了一个宝贵季节。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害得不轻。
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听说过有这个缺陷，卖种子的人也不告诉。后来大家吸取了教训，才不得已地弃下这些种子不用。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这种“阉瓜”。现在很多菜农都种两种菜：一种是绿色无公害的，留着自己吃；一种是高科技的，卖给城里人吃。难道你不知道？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哎！我终于明白葫芦瓜为什么要这么疯狂地长枝蔓和叶子了，它们不想枉来这一世，它们不屈于这样的命运，它们不甘于无花无果无为无功，它们觉得被羞辱了，它们无处释放，它们愤怒，所以它们无声地拼命地长，即便不能开花结果，也要活个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啊。
我为自己小时候没有吃到这样的高科技产品而庆幸。可转念又想到，葫芦瓜的下一个会是谁呢？这样失去生育能力的葫芦瓜，人吃了会不会也……
我马上想到了我儿子，他还那么小，还没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我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思怅着以后还敢不敢买这样的食品给他吃。
其实，我想也白想，城市的现实哪容得我选择，除了继续买继续吃，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