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议室,刚刚帮文书计算核实完大摞大摞错漏百出的文件资料。回来时他们已经在呼噜声中沉沉睡去了,不知疲倦的电风扇还在头顶上呼啦啦地摇晃着。黑暗里我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铺,拉上毛巾被裹住脑袋,然后跟自己说会儿话。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都挺不好的,一个人闷闷地脑袋里会想很多很多,会突然无比迫切地想退伍回家。也许是因为退伍季的气氛影响,也许是因为有关系的队友们回家探亲了,也许是因为不想错过一份爱 想不顾一切地结束漫长的等待。然后心如止水泛起波澜,我不淡定了。
反正就是“我要退伍回家”。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时间其实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不知不觉地,这就又被偷走了一年春秋。初来乍到时的懵懂无知的新兵,也从风里雨里摸爬滚打地走了过来,面庞晒得黝黑 身体变得结实 被授了衔现在也成了二年兵。一路走来 我也成为了他们,歇斯底里地在奔跑中挥汗如雨 狂热地在围墙里憧憬自由谈论女人 肆无忌惮地在角落里抽着大烟怀念过去。当初信誓旦旦说着不跟流氓一样的我也沾染了一身痞气 会“他妈的”说成习惯 会不顾低血压抽着大烟会不顾条令条例倔强地打架…
后来的故事里 我突然读懂了他们 因为我也成为了他们。在与世隔绝的围墙里 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制度和高压态势 是繁多的条令条例 是毫无地位的生存环境 是远离故土的陌生田地。有时候压抑的不能自持 但是提起电话时还是故作坦然地说“哈哈 都挺好的啊。”
不过,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而只有我自己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退伍回家。因为自己有在乎的东西了,我是怕错过。在这里的人会在电话里给家里报安 也会在电话里听到再见。无数的分散聚合从这里开始 也从这里结束 有时候甚至是生离死别。有个四年的老兵说,四年来家里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一次奶奶去世了 一次叔叔去世了。而你也只会在他们捧电话时能见到兵们掉眼泪 有声的无声的歇斯底里的默默隐忍痛哭流涕。更多时候,电话的那边是一场场的告别。
后来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无能无力。现在的我,身无尺寸之功,没有金钱没有权利没有可以守护的能力。穷困的令人发指,什么也没有。甚至有时候都不知道 明天自己会在哪里 要走哪条路。但是我知道身上的担子依旧在。
电话里 世交说爸爸妈妈现在言谈里尽是对我的骄傲。有时候自己想想都会觉得惭愧,我还是像小孩子一样不成熟。那就算是为了这份骄傲 我是不是也应该放下那份不羁放纵的自由憧憬好好听话呢?我也知道 我再快也快不过时间带着他们衰老的步伐。
所以我想啊 让自己再癫狂一次去竭力拼搏 摘下那顶载着麦穗的军官帽 去走那条路。这样明年爸妈的五十大寿上 我就昂首挺胸地去拥抱他们 然后坦然着面对爸妈的那句“骄傲”了。
人生的无数种可能在身后轰然坍塌,自由 诗歌 放纵 碎落一地…我往前走着再也不回头了。我不知道在时间的洪荒里会不会让我在更长的等待里丢失了那份爱情,但我会执着着。我也相信“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现实。我有自己爱的人 有自己担的责任 未来的我还会有自己的家 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只想给他们一世安稳,这样就够了。
那等等 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