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配》

图片发自简书App

第1章

楔子

亲爱的谢逢:

    上次寄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你走前托付给我的那盆蝴蝶兰开花啦,你如果看到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前几天我遇到贺佳期了,就是小学的时候。和我同桌的那个女孩子,她现在变漂亮了,如果你见了她,一定也会和我一样震惊,因为小学的时候,她还是个好不起眼的丑小鸭。

    想起来,小学啊,好像已经是好遥远好遥远的事情了,但很多事情又像是刚刚发生。

    就比如你与我第一次正式交谈,好像就是昨天才发生。

    以至于那天的云彩是怎样铺陈的,你身后的栀子开了有几朵,你白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的那颗糖,你的眸光,你嘴角边让人安心的微笑,这些我全部都记得。

    明明也没有刻意去铭记,可就是怎样都忘不掉。

    我一定没有告诉过你,那颗糖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特别怀念那颗糖的味道,可惜我找遍了春城,也没找到那种糖了。

    也许甜的不是糖,是你将糖递给我时,说给我听的那句话。

    你说:只要我有一颗糖,我一定会分给你一半,所以不要难过啦!呐,给你糖。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们多天真。以为一颗糖就是一整个世界。

    呐,谢逢,你还好吗?

    自你去纽约,已经过去183天了,那边冷不冷?课程重不重?过得还习惯吗?

    有没有……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想念我呢?

    离你回来还有912天。

    想到你说等你回来,我们就一起回家,我就觉得这剩下的九百多天一点都不难熬。

    一个人在那边要注意安全,别太努力,课业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三年不够,我不介意多等你几年的。

    反正我这辈子要等的人,不过是谢逢你一个而已。

    最后,别挂念我,我很好。

    你不在我身边,我也有好好努力,所以谢逢也要努力!

    傅斯宁

    傅斯宁放下手中的笔,推开窗户,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断断续续下了许多天。

    她坐到窗台上,将那封写的满满的信折成纸飞机,像小时候那样,凑近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将它抛进雨里。

    像是这么做的话,这封信就能翻山越岭,穿洋过海落到他的窗前。

第2章

那年,你给我一颗糖

愿你此生再无疼痛与苦难,愿幸福与快乐常伴你左右,愿清风明月,山河湖海,皆与你为善。

    01

    第一次遇见谢逢,是在八岁那年。

    那一年爸爸生意失败,变卖了一切家当之后,带着我和妈妈奔赴水城,那里,有爷爷死后留给爸爸的一栋房子。

    我见谢逢的第一眼,是坐在卡车上的时候,他站在一片开的正好的蔷薇花墙前面,如今回想起来,总觉得他脸上蒙着一层晃眼的日光。他第一次见到我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我怎么都看不清晰。

    汽车从他边上开过去,我在车里探出头来看他,直到车子拐过弯,再也看不到他了才罢休。

    搬到水城之后,一直没有工作过的妈妈,为了补贴家用找了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爸爸想着东山再起,不肯踏实找个事情来做。

    于是争吵随之而来。

    其实回想起来,也并不是才开始争吵,似乎我记忆的源头,就是各种吵闹声。

    起先只是小吵,后来变成大闹,再后来直接打架,砸东西。

    八岁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一开始也曾试图劝他们和好,到后来他们每次开始吵架,我就坐到门口捂着耳朵。等他们吵完了,我再回去收拾满地狼藉。

    和谢逢第一次交谈,是在初夏的黄昏。

    我随着爸妈搬到这里,正好满一个月的日子。

    那天从学校放学回来的我,还没有进家门就听到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我叹了一口气,捂着耳朵坐在门槛上。

    视线尽头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夕阳将它最后的余光洒向大地,恨不得将整个天地都染成暖橙色。

    谢逢来的时候,我正在想晚饭要吃什么。他突然进入我的视线,吓了我一大跳。

    他穿着奶白色的校服衬衫,领口是黑色的蝴蝶领结。看到我坐在门槛上,便自个儿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我面前,白净好看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瞳孔里是满满的笑意。

    “我是谢逢。”他开口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是傅斯宁。”我说。

    身后是爸爸妈妈争吵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我数着手指低下头,多难堪啊,我与他的第一次对话,背景音是爸妈的谩骂声。

    “你爸妈总是吵架吗?”他声音低了一些,缓了一些,小大人似的说,“你一定吓坏了吧?”

    我静静地看着他,该怎么回答他,我已经不会害怕了。当争吵变成家常便饭,我也只得习惯。我捂着耳朵不是害怕,只是讨厌听到争吵的声音。

    他见我不说话,眼神里就多出了一丝同情。

    他说:“你才搬来这里,一定也没有朋友吧?”

    我轻轻点点头,转到这里的小学才一个月,还没有来得及将同学变成朋友。

    于是,他郑重地看着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次,终于,他深呼吸一口气,说:“让我当你的好朋友吧,这样你就不会总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了。”

    他说完,将一直握着的左手摊开在我面前,那里放着一颗用好看的糖纸包着的糖果。

    “以后,只要我有一颗糖,我一定会分给你一半。我们是好朋友了。”他像是很开心,说,“别害怕,你爸爸妈妈很快就不会再吵架了。呐,给你糖。”

    我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动。

    他伸手拉过我的手,将那颗糖放进了我的手心里。

    “我回去啦,明天早上我喊你一起上学。”他搬着小板凳从我面前走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墙背后,然后低下头看着手心的那颗糖。

    好像真的就不觉得难过了,爸妈的争吵声还在继续,可是我的嘴角朝上扬了起来。

    我剥开糖纸将糖放进嘴巴里,糖很甜,是我吃过的最甜的糖。

    甚至很多很多年后,我穿街走巷买过很多糖果,也没有一颗糖甜过这一颗。

    第二天一大早,他果然背着书包来喊我去上学,妈妈给我和谢逢一人一个麻团。她对我很快交到朋友感到高兴,哪怕她眼下还留着一块淤青,那是昨天和爸爸打架的时候留下来的伤痕。

    谢逢说我爸爸妈妈很快就不会再吵架了,可是这一点他说错了。

    他们的争执仍在继续,但我再也没有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捂着耳朵等待他们的战争平息。因为只要他们开始吵,谢逢就塞给我一颗糖,然后牵着我的手去别的地方。

    日子在花谢花开中,缓缓地流逝。二年级的时候。谢逢拎着书包跑到我们教室,要求和我同班。

    他学习好,老师喜欢他,竟然真的让他转到了我的班级。

    一开始我的同桌是个叫做贺佳期的女孩子,后来再调换位置,我和谢逢就成了同桌。

    我齐耳的短发开始留长,到了五年级的时候,已经可以扎成长长的马尾辫。谢逢找到了新的乐趣,放学的时候他喜欢走在我后面,边走边拽着我的辫子。

    我回头要揍他,他就笑着跑开,这么一路追追打打的,我们从五年级升到了六年级。

    爸妈吵了十几年,像是终于厌烦了,在我升学考试结束的那天,妈妈对着我几度欲言又止。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她推开我卧房的门,拧亮了卧室的灯,坐在我床边对我说:“小宁,假如妈妈和爸爸离婚,你愿意跟谁走?”

    她问完之后,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妈妈要离婚了吗?”很奇怪,大概是因为从记事起他们就总在喋喋不休地吵,以至于我都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离婚这件事。一旦离婚,妈妈和爸爸就会变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这么一想,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还真脆弱。

    “只是问问而已,小宁,你不要多想。”她对我说了这句话,神色恍惚地走出了我的房间。

    第二天早晨,妈妈出去买菜,我站在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爸爸面前,我问他:“爸爸,你要和妈妈离婚了吗?”

    问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因为他下一秒就将报纸狠狠摔在地上,这时候妈妈正好买菜回家。他冲上去就拍掉了妈妈手上的购物袋,声音歇斯底里,像一只被激怒的怪兽。

    战争在一瞬间爆发,我来不及跑出家门,在他们不甘于只是争吵,开始互相朝对方砸东西的时候,我飞快地蹲到桌子底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02

    没有暑假作业的六年级的暑假,在悠长的蝉鸣声中到来了。

    发现妈妈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是在暑假开始的第三个星期天。

    那天谢逢翘掉了奥数班的课,翻过花墙跑进我家,他说他和人约好了要去打球,让我去给他加油。

    从小路拐上大路,夏日的阳光将柏油路面晒得滚烫滚烫,跑过街头一家咖啡店的时候,我的视线无意间扫了过去,跟着我的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站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一步。

    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妈妈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脸上化了妆,一头长发卷成大波浪卷披在脑后。在我印象里,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妈妈,她在家的时候,总是蓬头垢面,穿着也是逮着什么穿什么。

    我本应该认不出那个精致又美丽的女人的,但奇怪的是,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小宁?”谢逢见我一动也不动,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他语气似乎有些困惑,“那个人……”

    “我们走吧。”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反手抓住谢逢的手,将他从咖啡店门口拽走。

    谢逢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跟着我向前走。

    我心里有些生气,更多的是难堪。

    “我谁也不会说的。”终于,沉默了很久的谢逢对我说道,“我保证。”

    他也看到了吧,妈妈对面坐着一个穿蓝色衬衣、戴金丝细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他的手握着妈妈的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他们之间流动的那种气氛,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妈妈问我那个问题的原因吗?

    因为有了其他的选择,所以终于想要逃离那个地狱一样的家吗?

    “或者刚刚是看错了呢,那个人只是长得像阿姨。”谢逢试图安慰我,可是他的语气,明明也是底气不足的。

    “嗯,一定只是看错了!”我深吸一口气,对他笑着说道。

    我和他都知道,我们并没有看错,只是假装看错了,就还可以对着对方微笑。那天的球赛,谢逢打得乱七八糟,我坐在场外总是走神。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到家了,脱掉了红裙子,团起一头长发,洗掉脸上的妆容,她又变成了我熟悉的妈妈。爸爸并不在家,昨天妈妈才发了工资,他大概又把钱翻出来,拿去打牌了。

    记得三年级的时候,他甚至把妈妈藏起来给我交学费的钱,都偷偷拿走了,后来我开学,家里找不出一分钱,最后还是谢逢的妈妈替我交了学费。

    我站在厨房门外,看着妈妈切着一颗白菜,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不怪她了。

    “去洗澡吧,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她没有回头,用很平常的语气对我说。

    那瞬间我有个冲动,我想问她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是谁,她会不会马上离开,把我丢给爸爸,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却说不出口。

    爸爸是在我和妈妈吃晚饭的时候回来的,他仿佛是一只败家犬一样,弓着肩膀冷着脸,他又输光了吧!每次输光了,他都是这种样子回家,然后将输光的怒气,全部一分不少地发泄在我和妈妈身上。

    “冷着个脸给谁看?”他输红了眼睛,丧失了理智,将妈妈递给他的筷子砸了出去,跟着是“轰隆”一阵巨响,他把餐桌都掀掉了,“不就是因为我没钱了吗?就让我吃这种东西!”

    妈妈一言不发地蹲下来收拾一地的狼藉,我站在一旁就这么看着。

    有时候也会有那种可怕的想法浮上脑海,要是爸爸死掉就好了,这样我和妈妈就不用这样辛苦。每次这种想法浮上来,我浑身就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酷暑的盛夏,却让我觉得这么冷。

    “说话啊!”爸爸一把将妈妈从地上拽起来,我冲上去想要掰开他的手,却被他推开了,“今天怎么什么都不说?你吃错了什么药,还是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所以你心虚了?”

    我看到妈妈浑身僵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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