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的活着，给母亲看（三）
某位作家曾经说过，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是的，2017年7月31日，农历闰六月初九，我就觉得，会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哦，如果非要在日记上记点什么，可能也会记下那么几件事——
那天，老家正在新建的房子外围主体基本完工了，请了几个亲戚忙着挑沙石，第二天准备硬化客厅水泥地板。
依稀记得母亲提过，家里的老宅大概是我两岁前后建的。最初是土墙，稻草盖的顶，这种茅草屋现在有的电视剧里会偶尔有见，住了五六年，屋顶的稻草风化破朽之后就开始到处漏水。每到雨季，多少个晚上，外面大雨，家里小雨，爸妈就忙着从床上起来，找锅碗瓢盆去楼上到处接水。。。
最初的老宅没有留下照片，网上找了一幅近似的代替。（那时候我还没见过照相机，我的第一张照片是小学毕业前照的半寸黑白免冠照，和同班一个同学走了10多公里山路，到县城照的，现在去看那张照片，真丑！😓）
后来，老宅实在没法住了，爸妈就凑了一点钱翻修了一下，把稻草顶换成了青瓦。这一住就是20多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等自己宽裕点，就重新修一下老宅吧！因为老宅又开始到处漏水了，然后，又是好几年过去了……
去年，小侄女和小侄子都相继上幼儿园了。母亲从昆明又回到了老家。（我知道，如果有选择，母亲不愿意呆在昆明，我能从母亲的神态中一次次的发现失落和无助，只有回到老家，母亲才会恢复她的干练和从容。）
母亲闲暇时喜欢看电视，喜欢看新闻联播，是的，没事的时候每天都看新闻联播。
母亲是在想200多公里外的爸爸吗？
或者在想，老家的玉米该施肥了
只要回到家里，母亲就有忙不完的事，在老家的母亲更像我的母亲
母亲劳动的时候总是那么专注
这台缝纫机应该是80后
之前好多次，母亲问我，还想不想再生一个（再给我一个胆都不敢要的😓），我赶紧跟她说，妻子身体不允许，岳父母身体也不好，管不了孩子。。。母亲说，不怕，没人带，她帮我们带！有那么几次，我竟然可耻的心动了！
母亲不习惯待在昆明，住进我家给我带孩子，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妻子是独生女，很听话，很孝顺，很学霸。在岳父母的精心教育下，一路顺风顺水的从师范保送师专，从师专保送师大，毕业后顺利进了一个我们今天如雷贯耳的名小学。工作之后，吃了很多苦头，受了不少委屈，哭了不少鼻子。。。。岳父母心疼她，就从老家搬上来照顾妻子（那时候是女朋友），我们结婚后，岳父母就一直跟我住在一起，我的闺女是岳父母一手带大，我的母亲没有带过。
母亲对我的岳父母有怨念，是我们结婚时候的事（从着手写之时，我就一直在犹豫，这一部分要不要写出来，纠结了很久，原谅我，还是没有勇气跟大家细说），最终的事实就是，我们结婚之后，我爸妈只是偶尔像客人一样去过我家几次。
去年，母亲回老家了，回到了她熟悉的环境。继续着新一轮的奔波忙碌：重新修建老宅。2017年春节过后，老宅推倒，新房开建了。期间，我们兄妹仨，也只是偶尔周末回去看一下施工情况。那是忙碌的一年，母亲忙完家里还得去地里忙，地里种了很多玉米和土豆，母亲说了，等房子盖好，来年再养几头猪。。。
傍晚的老宅，略显破旧，但却承载着我们全家人30多年的悲欢，就要拆了，不舍
以前每次回家，人到屋后，心已安宁
新房在母亲眼下，一天天长高长大，就像看着我们姊妹仨
希望，像院子里面的葡萄藤一样蔓延
可以预期的幸福，今年的年夜饭，会给一年的辛苦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说起7月31号这天，正好是农历初九，照例是母亲吃素的日子（初一，十五，初九，十九，二十九），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素我已经记不起。我只知道，很多年以来，母亲一直坚持在每个月的这些天吃素，家里每天早晚都要烧香。
对母亲整天吃素烧香，年少的时候我有恶感，为人父母之后，我渐渐接受，理解了——母亲是在为我们兄妹修行啊！
母亲一直是一个坚强且好强的人（在村子里面应该算得上是女强人），不管是在如何艰难的年月，我没有见过母亲叫过苦累。母亲也是一个善良的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总是热心的照拂着周围困难的乡邻（如果你们看到今天的我身上还有一点阳光气息，还残存着灵光一现的善意，那一定是母亲留给我的），母亲吃素烧香不是为了她自己。小时候，我们都在她身边，她可以对我们耳提面命，教我们勤劳，让我们向善，没过几年，我们都相继离开了她。她牵挂，她不安，但又无可奈何。然后，他就把全部的希冀和祈愿都托付给了她心心念念的神灵：神灵有眼，保佑她的儿孙平安。。。。
2017年7月31日，农历闰六月初九，一如往常的普通。
我在昆明，一早就接到4s店的电话，去办理新车落户的事。
小妹放假就带着小侄女去了青海找同学。
小弟赋闲在家。
家里请了几个亲戚往新房里面挑沙石。
父亲吃完中午饭，照例赶着一群羊上山了。
母亲收拾完家务之后，下午3点多端着一盆蚊帐出去外面的水塘清洗（母亲嫌蚊帐太重，太脏，在家里的洗衣机洗不干净）。
然后，母亲就彻底走了。
我原以为，女儿对她的奶奶不会有太多眷恋
毕竟，奶奶如此亲昵她的时候很少
或者，母亲也像更心疼我一样，更心疼她的大孙女？
没有一点征兆，母亲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走了，把所有的苦留给我慢慢咀嚼。
那天，我没有任何一点预感，下午7点多才从车管所疲惫的回家吃饭，正在吃饭的时候，接到小弟的电话，小弟在电话中哭着说：妈妈不在了。我希望是搞错了，我希望是某个毛躁的亲戚传错了话，我希望只是做了个梦。。。这不是真的，这剧情太狗血，比那些弱智的肥皂剧，比那些九流的神剧还狗血。是的！狗血至极！
母亲是下午七点多，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水塘中找到的。怎么掉下去的至今也是各种推测。我和小弟两家人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2点多了。乡邻亲戚已经为母亲装殓好。我就看着母亲静静的躺在那里，内心，是支离破碎的痛。
那些天，我的脑海中就反复萦绕着一句话：我没有妈妈了，这是真的。然后就是麻木的浑噩。
更多的，是深深的愤怒。
为什么啊？母亲辛苦了一辈子，日子一天天变好，家中的新房也快完工了，还没有过上一天像样的日子，怎么就走了呢！
为什么啊？ 我还想着要抽时间带母亲出去走走，外面那么大的天地，母亲还没出过云南地界呢！
为什么啊？母亲让我给她重新配一个助听器，我还说等几天呢！
为什么啊？母亲天天吃素烧香，行善积德，最后给了这么一个结果！
苍天！为什么！
下辈子，你做人，我做天！
也许，母亲已经在这个世上见完她该见的人了！
也许，母亲想用一种最简洁，最体面的样子离开我们吧！
也许，这是母亲最后给我们上的最后一课吧!
也许，操劳一辈子的母亲实在太累了！就让她歇息吧！我们不该再牵绊母亲！
新房建好了，母亲走后的第一个冬天，下雪了，很冷。
即使在阳光下，新房也没有老宅的温情
母亲走后，我们兄妹一度失魂落魄的过着，谁也安慰不了谁。一个人看着母亲的电话号码发呆。一个人晚上对着墙壁想母亲，一个人用被子蒙上头嘶声抽泣！都希望在梦里能够梦见母亲，然而，那以后一个多月，我从来没有梦见过母亲，睡梦之中，都是在料理母亲的哪些琐碎而郑重的后事。。。。一遍遍的重复回放。
小妹说，梦见母亲跟她说：好好的生活。这应该就是母亲的遗愿吧！
母亲生前跟我经常念叨两件事。
小时候，他们不该打我。
在我跟妻子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不该阻止我。
母亲安息吧，你累了！
无论前路多渺远艰辛，我们都会温柔以待。
往事不再回头，余生不再将就。
我们都会好好活，好好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