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梅
父亲也走了……
在母亲故去的第四年,数来,父亲走了已经半年零一十三天了。
母亲是清晨突然离开我们的,她走后,我一直念念、耿耿,思念至深,情无可寄,便给母亲写了许多的文章和诗。
记得我原先单位老领导母亲故去,他曾对我说,“非三年以上不能释怀”,他是一位男士。当时虽然也感叹他为人儿子的重情的情怀,但是,事情真的是非自己亲历不能彻骨地体会啊!现在想起他当时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又是另一番的滋味……
母亲离开的悲伤还萦绕着我时,又是父亲突发病症住院十余天。焦急,无奈之余,所能做的只能是在ICU病房门口的地铺上等待,等待一天十分钟的探视;等待医生拿出粘了污秽的巾被要家人清洗,只有此时,我才能感到和父亲有了亲密的接触;等待虽然医生早已告诉了最终的结果但仍盼着会天降奇迹。
而父亲,终还是走了,尽管身上插满了各种的管子,尽管病床四周围着各种的仪器,最终还是在我眼前眼睁睁地走了,我和父亲都同样的不甘。他走了,我的感觉很莫名,千万种情绪积郁在胸口,可不知为什么,至今却未为父亲写出一字,甚至不愿回想。其实,应该是不敢想。
母亲走后无限的悲伤被父亲离开后的悲哀所笼罩。
今夜安静,心情平静……
人生事事总是留有遗憾。去年罕见大雨,父亲住到二哥家。那晚,本想晚饭后去二哥那看看父亲,可超市购物后懒了, 也觉得父亲应该睡得早,就想明天再去吧,去了好好抱抱他,好好和他说说话……思虑间,二哥就来电话了……
我疾驰赶到,二哥在小区门口等120,我跑上楼,几位邻居围在门口,我扒开人,我可怜的父亲就趴在门口的地上,一侧脸着地,嘴角挨地吐了一片。人们担心他心脏有问题不敢动。
这时二哥上来了,我招呼他拿卫生纸来,我轻轻抬起父亲的头,呼唤:“爸,我来了,是我,别着急,我来了。”爸爸应该还有意识,嘴里含混地应“嗯,不着急”于是我的泪奔。在父亲心里,只要我在,他应该是放心的。
我搂着父亲的头,把他脸颊上的秽物擦干净,听见他含混地说:“扶我起来。”几个邻居帮忙把父亲从原先趴着的姿势正转过来,可是,他嘴里又流出了好多。
县医院120来了,众人帮忙架上担架,我和二哥跟车。我双手扶住父亲的头,尽量减少晃动,可父亲嘴里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喷,不是流,是喷!当时我就感到自己身上,脸上,眼镜上蒙了一层 。我用手把吐出来的捧住,放在垃圾袋里,我把他脸侧向一边,防止呛住。哦!我可怜的父亲!
到了县医院,打了止吐针,做CT,是大面积脑出血,医生说是没啥希望了,不甘心可以到市医院碰碰运气。我在父亲耳侧和他说着这些,父亲爱着急,得把事情过程讲给他听,我说:“爸,别着急,我们上沧州。”父亲这时只能出来一个“嗯”字了。二哥于是联系救护车赶到市医院,因出血面积过大,建议还是保守治疗。入病房前,我再怎么和他说话,他也不再回应了。
接下来便是等待,我们姐三个24小时等在病房门口。起先是脑外的重症监护室,后来终于还是肺部感染又转到急诊ICU……
最终救治无望,医生建议出院。老家三婶婶也来电话劝我们。
出院了,二哥租了120的车,随道有医生护士。家里让他爹提前装好氧气罐,二嫂 买好了破壁机,铺好被褥,大嫂买好了小米……我们和父亲回家了。
父亲躺在家里的床上,有呼吸,我们轮流不停地摁压着氧气瓶,他平时的朋友也来了陪着他,给他放着他喜欢的音乐。上午呼吸还算均匀,到了下午,时快时慢,看到父亲如此痛苦,我就对父亲说了句:“爸,你要好不了,就去找妈去吧,这个世界还是她最疼你的。”话完,父亲竟真的没有了呼吸……
然后是在老家诸位伯伯乡亲的帮助下,出殡、迁坟……把父亲母亲安葬在一处。
都走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没有了家,便没有了方向!
比较失去母亲和父亲,心情是有区别的。母亲是突然离开我们的,我充满了悲伤。而父亲,则是悲哀大于悲伤。
悲哀之一就是父亲没有了老伴儿。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没有了男人,生活最起码有条有理,干干净净。男人却不行。尽管大嫂照顾的已经很尽心,可是和有老伴儿的知寒问暖绝不能是一样的。我们姐三个都心知肚明,虽然一直也理解父亲找老伴儿,但是,对于爱母亲的情节,总是心里有道儿坎儿。加上找老伴儿这事,耿直的父亲一直坚持登记结婚。其实真找的话,父亲也是一直和母亲做比较,时间长了,父亲这方面的心思也就没了。每次看他自己在一室形单影只,心里总是想哭。
其二是父亲的身体状况的悲哀。从小印象父亲就是一个乐观积极健康的人,会唱,会写,会吹笛子和萧,会练武术。可从68岁那年得了轻微的脑梗,后遗症便是一条腿没劲,走路感觉使劲拖着。记得我小时候父亲骑车带着我,看路边有脑梗后遗症的人走路画圈点点儿,我就问父亲咋回事。可现在,父亲虽没那么严重,却也很无奈。每次我凝望父亲蹒跚的背影,心里的哀伤便噬咬着我的灵魂。
还有一点就是,母亲走后,一直有想和父亲朝夕相处的想法,这也是父亲向往的。可是,可是确是永远的遗憾了。每想于此,自责、悔恨、哀伤便一起涌在胸口不能自已。
正是这种悲哀大大超过了悲伤,以致半年来未能给父亲写过一字,以致半年来我喜欢的诵读也不能发声。
父亲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积极乐观的面对生活,面对儿女们的不周。
父亲是一个不吝财的人,在世时,便大胆地把积蓄分给了子孙们。
父亲是个老本科生,母亲下放农村后,不嫌弃她,英语努力考了沧州市第一名,评上了农艺师把我们从农村又带了出来。
父亲是个爱国,响应祖国号召的人,大学毕业后,离开父母,离开了未婚妻,响应号召去了新疆工作。
父亲是个孝子,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有病思念儿子,新疆千里迢迢老人没法去。父亲就往中央直接写信恳求调回家乡工作抚养双亲,周总理亲自批复,一纸调令回到家乡,组织把他安排在公安局。
父亲是慈父,更是严父,直到去世,孝顺的哥哥们对父亲说话也从未有过大声。
父亲善于学习,奶奶去世后,他就研究中医,按摩、针灸、处方都很精通,对家人,对别人都有裨益。
父亲闲时喜欢做饭,他是我的启蒙老师。
父亲是个专情的人,母亲下放农村后,好多女性朋友向他示爱,可他对母亲不离不弃。
父亲是个敬业的人,从公安局到政府科委再到县委科协,在科协主席这么一个平凡的岗位上做到了省、地、县先进单位。
以上种种,最后两条是父亲最喜欢听的,他听见一定很高兴,我懂他。
(5.19提笔,24,25日三次完成。写完,不能再看)
悲哀之余所能想的,也就是为了父母,为了子女,更加要注意身体健康。为人父母,生活能自理尽可能不给儿孙添麻烦;而为人子女,尽可能多些对老人的陪伴,尽可能地多做些,以免“子欲孝而亲不在”。可是,做到这些又能怎样呢,人生无奈,就且看做春去春再来吧!
春去春又回
夏走夏又来
你不知道
我有多爱你——
如这年复一年朵朵绽放的枣花
如这麦收之前的干热的风
如这渐离的流连的回响的鸽哨
你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我是这么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