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不惧怕改变生存方式的勇气。将时间拉向自己这边的重要性,以及在此基础上寻找自己特有的创作风格和主题的执着。---见村上春树《刺杀骑士团长》
Strickland(以下简称S)在不惑之年离家出走。在此之前,他有优渥的生活,有妻有子。然而在他的心中,一直有一束火焰在燃烧,那就是:画画。为此,他净身出户,出走巴黎。到这里为止,S的经历堪称人生励志片。可惜真正的人生有无数的暗流。
人们从不可能了解S的想法。一切都是旁白,都是别人的叙述。在这别人的叙述里,他此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幕幕的狗血剧。而在这狗血之中,S一直是个疏离的形象,他很少解释或者不屑于解释,说得最多的是:GO TO HELL。
身为艺术家,这样的行为总是有些怪诞的。否则,当时或后世怎么总是有他的奇谈怪说呢?S故事当中,有多少是真实,有多少是杜撰,就不得而知了。大众或叙述这个故事的人,只有一个区别,就是讲述故事的方式。
S的为人和行为,放在报纸的“社会新闻”一栏,或是“名人轶事”一栏,会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对象。而且就这他对待女人的态度来说,S一点也无愧于渣男这一称呼。不过这不是重点,至少不是S人生的重点。故事的叙述者高明的是,行文到三分之二处,他方才暴露了他的野心:讲述一个天才或称怪才画家的故事。
天才有何异于常人之处?不是绯闻,不是其他,而是其人自内向外散发的一种气质,以及深植于此的一种能力。在S先生这里,是一种贯注的能量。这种能量使他全情投入自己钟爱的事业,也使得他活得孤家寡人。正如歌德所说:“唯一重要的就是艺术家自己。他只有通过他的艺术才可以感受生活的快乐,他的生活必须沉浸在他的艺术中,倾注全部的情感与力量。谁会关心呆头呆脑的大众?谁会关心他们什么时候能停止犯傻,还能说得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傻?”
在S后半段的人生故事中,为他看病的医生是主要叙述者。医生两次站在S家门口,眼前所见,可能是他一生中最为惊心的场景,第一次医生看的是: 已经没有人肯来采摘椰子了,它们就这么躺在地上满满烂掉。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破败的景象......越过荒芜的杂草,去探访某人,这俨然是童话睡美人的标准模板。可惜的是,S不是睡美人。在这幅破败景象的后头,是重病在身的S,病魔已经侵蚀到他的声带了。但这并没有妨碍他继续画画,没日没夜的画画。这又带来与童话不相上下的魅力:在不可知的幽深之后,有不可知的光华。
S去世后,医生再次到达他的家,这一次所见不只是看到,还有强烈的内心感受: 四面墙壁,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全都被一幅奇特又苦心经营的巨制盖满了,既妙不可言又神秘莫测。 医生感到一种大敬畏和大欢喜,那是一个人亲眼目睹天地始创、混沌初开时可能会有的感受。
因此,不必为S的病痛和逝去而惋惜和悲伤。如果你看到医生所感知的那种敬畏和欢喜,看到他为他所爱拼尽生命而做的努力和坚持。巧合的是,村上春树的新书写的也是画家的故事,其中有一段话简直可以直接用来作为S一生的注脚:
>不惧怕改变生存方式的勇气。将时间拉向自己这边的重要性,以及在此基础上寻找自己特有的创作风格和主题的执着。
再次回顾医生看到S遗作时的感受:敬畏和欢喜。他这样形容这幅作品:它气势磅礴,它耽于肉欲,它激情四溢;然而其中也有某种恐怖的意味,某种令人感到害怕的东西。那是一个一直深入到造化隐秘的最深处,已经发现了那既美丽又骇人的终极秘密的人的作品。那是一个已经洞悉了人类如果知道就算是亵渎神灵的终极真相的人的作品。其中有一种原始又可怕的东西。
在这样的作品面前,众神都会失语吧。可惜除了Ata和医生,再也无人有缘得见。因为Ata不是卡夫卡的布罗德,她严谨遵守亡夫遗愿,一把火焚烧了房屋和画作。他将秘密带进了坟墓。他这样做的原因之一,可能是他意识到几乎不可能有人能理解他的作品。正像在故事的结尾,S的第一任妻子和一位出版商对于S画作的评价。夫人说这些画作是极好的装饰。出版商说:这正是我最根本的信念之一。伟大的艺术从来都是富有装饰性的。
艺术或许是有装饰性的。但是在S这里,这是他倾尽一切去观察和发掘到的秘密,这不是用来装饰,或者供人取乐的。如果避免不了这样的命运,他宁愿将它毁掉。
禅定时刻: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七章第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