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邪是谁？”

黄小邪认真的给每个提这种白痴问题的同学一记优雅的爆栗带白眼：“黄老邪认识伐？他年轻时江湖人称黄小邪你知道伐？再说一遍我不是他儿子！不，再说三遍！”

此间正当6月初夏，“木星与第九宫天王星现三分相，双子座今日运势四星半不错哟”，黄小邪懒懒趴在宿舍阳台喃喃自语。

黄小邪5岁就开始研究星相运势，大二顺理成章成了校星座协会会长。偶尔还有星座App找他在自己微博写软文推广，让他得以多吃几顿麻辣烫。

说起麻辣烫就心塞，学校门口丐帮麻辣烫的老板鲁有脚跟黄小邪实在太熟了，每晚黄小邪去鲁有脚都会免费再送他几串鱿鱼卷、海带扣，在岛上长大的黄小邪酷爱各种海鲜串。对了鲁有脚是体育学院的学长，大黄小邪几届，属于特别有想法的年轻人，卖麻辣烫创业。

黄小邪并非不舍送他串的鲁有脚，只是比较担忧毕业后很难吃到这么便宜的麻辣烫，8毛钱的串儿不是哪儿都有的。

其实黄小邪也并非真正不舍8毛1串的麻辣烫，他真正担忧的是不确定毕业三方签的那家公司的工资，能不能让他像现在这样大手一挥来个30串吃到打饱嗝。吃饱的问题从来都是重要级自动优先的。

说到毕业就头大，说到工作更可怕。黄小邪使劲甩了甩脑袋回到宿舍，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脑子里开始回忆大学这四年。

黄小邪是个单身狗，一直都是。为此他找了历史学院的王重阳教授帮他预测桃花，去时还特意提了500g家乡土特产桃花饼。王教授说黄小邪中年时会有一个漂亮老婆，但漂亮老婆生完孩子就挂了。漂亮老婆给黄小邪留了个漂亮女儿，但漂亮女儿未成年就跟着个傻小子跑了。黄小邪听的一愣一愣的。末了，王教授还不忘留下一个问题：小邪啊，如果能选，保大还是保小啊？

黄小邪开始后悔给王教授的桃花饼了，他更加确认了活叫兽都是大忽悠，但至少王教授释放了一个信号，在此之前他还以为他会注孤生，且他暂时还没有中意的基友为自己留条后路。

黄小邪长得不丑，老实说是撩开刘海还挺有气质的，但黄小邪是特立独行那一号的，他认为站在风口上，会飞的除了猪还有飘着刘海的男子。总之一句话，宅男的世界，你不需要懂。黄小邪在开学和期末这两个特殊时期外的日常，都是看视频、拿外卖、打游戏。关于妹子，一直在YY，从未被实现。

其实黄小邪大一就加了学生会体育部，这都归功于面试他的副部长裘千仞颇具慧眼的看出他骨骼清奇——非常适合运动会时拉横幅和搬凳子。自视甚高但也逃不出青春期纠缠的牢，黄小邪喜欢上了时任外联部部长的学姐。学姐的名字黄小邪并不想忆起，反正黄小邪也一直叫她学姐。据说学妹比较好追，但黄小邪偏就青衫向险峰行，爱不将就。

想到学姐黄小邪有点断片儿，驱车开往回忆越近感觉越像酒驾，黄小邪差点没一激灵飙到200码。在大一的学生会迎新例会上，学姐作为部长欢迎学弟妹们加入外联部大家庭，并鼓励大家日后要少谈face多拉赞助，成为学生会的中流砥柱。其实学姐具体讲了啥黄小邪是记不太清了，但他一直记得学姐后脑勺甩来甩去的马尾辫和手腕上那几根叮叮咚咚的银手环。初入大学，黄小邪整天跟罗里吧嗦的教科书和叫不出名字的老师打照面，直到见到学姐，黄小邪才觉得生活有了指望，感觉到强烈的使命感像鞭子一样打在他身上——追学姐！那时的黄小邪金甲圣衣附体，拿出了拯救世界的架势。

黄小邪是个标准的双重人格+精神分裂，他骄傲也自卑，热情也含蓄。追学姐的事儿说起来轰轰烈烈，但他一直进行的悄无声息——虽然连鬼都看得出来，他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叹气是中了哪门子毒。（坊间传闻在黄小邪毕业后，有一个小他n多级的学弟号称黄小邪2.0升级版，是文学院的高富帅段誉，痴情校花多年未遂，最后和初恋土木工程的木姓系花复合。）

黄小邪追学姐的手段非常不高明——默默给学姐当小跟班，哪儿需要往哪儿搬。黄小邪以运动会事宜对接为名加了学姐飞信，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入学手册·新生须知》上的小白问题：学姐你知道澡堂几点开门吗？那几点关门呢？学姐高数好难哦学姐怎么学的？学姐逃课被点到名的概率有多大？学姐经常不回有时也回，回时也是高度概括短短几字。执着的黄小邪偶尔也带点情绪：学姐你怎么不回我啊？学姐回，没呢忙，刚看到。黄小邪就傻叉一样高兴一会儿又惆怅一会儿。

好在学姐有很长一段时间空窗，黄小邪得以长时间与学姐搭讪。加之体育部和外联部经常一块儿干活，黄小邪与学姐亲近了很多，学姐对黄小邪的事儿也分外关心起来。学姐常常教导黄小邪没事儿就多去上上自习，拿个奖学金算没白上大学。学姐也常问小邪呀，素质发展分有多少啦，多参加比赛和活动呦，不然大三申实习简历都没得写。忆及这些时刻黄小邪会永远觉得幸福，因为他觉得学姐至少是有一丁点儿喜欢他的，这就够了。自我定位清楚的被动者，心怀自我牺牲的慈悲心，总是要求不高极易满足。

黄小邪喜欢了学姐整整1又1/2学年共3学期，为了让学姐看到，他在体育部更加努力的写策划、更加勤奋的贴海报和更加卖力的搬桌子，得到了体育部部长欧阳锋的高度认可。欧阳锋常常跟学姐说部里有个叫黄小邪的学弟非常给力，学姐会把这些称赞转述给黄小邪，黄小邪非常高兴因为他觉得为了学姐一切都值，他这么努力的喜欢学姐，学姐终有一日会喜欢上他的。每每想到此黄小邪就更有干劲了。

在黄小邪有计划的预谋下他与学姐渐渐发展为晚上可以溜操场的朋友，学姐也常常跟他吐槽外联部那帮小孩策划书格式乱七八糟、外联一个都拉不到，黄小邪也不知如何回应只敢静静听，听完故作轻松地说“学姐你宽心”，学姐白他一眼“我心宽着呢”。黄小邪一边小心翼翼不敢太浮夸一边又战战兢兢怕学姐觉得他无趣，黄小邪与学姐在一起的时候最幸福也最纠结。

黄小邪的上铺是个智商爆表但情商奇低的顶着一张娃娃脸的周伯通，周伯通有点神经质常常一惊一乍、脑子总是短路不在服务区，晚上也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得跪着求打游戏正嗨的黄小邪陪。周伯通虽然冒着几颗青春痘，但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他觉得青春纵使荒唐也不要荒废，该表白时就表白，自封史上最佳神助攻。黄小邪一时脑热，根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推导出“最白痴的队友提供最有效的法子”，黄小邪决定要表白了。其实他也是觉得这1又1/2学年为了学姐已经很努力了，是死是活学姐给个痛快话别再暧昧了求放过！另外，周伯通说如果黄小邪敢表白他就在QQ空间@段智兴学长的女朋友瑛姑求交往，一肚子坏水的黄小邪觉得这个赌注很划得来。

黄小邪在表白前认真想了想和学姐交集的那些日子。学姐入党有厚厚一叠文件需要手写，学姐打电话给黄小邪：小邪我太忙了，你能帮我吗？小邪接到学姐的电话就激动的只剩点头和”嗯“，每一次为学姐写材料、帮学姐拿快递和帮学姐跑活动都让他觉得幸福感爆棚，有自我牺牲和自我成就的荣誉感与使命感。学姐有时习惯性的找黄小邪唠嗑，黄小邪会立马扔了明早要交、才刚起笔的英语作业，一边对着听筒说“嗯我有空马上到”一边穿着鞋子狂奔出宿舍，跑时还不忘整理凌乱的刘海。“学姐应该懂我的心吧，没有人会比我付出更多了，我是这样纯粹的喜欢着学姐，那么久了，嗯，”黄小邪脸上浮现出呆萌而充满憧憬的表情。

黄小邪倒吸一口凉气、再微微顿了一顿，拨出了最近联系人列表里的频率最高的那个号码，电话“滴滴，滴滴，滴滴……”，黄小邪的心“扑通，扑通，扑通……”往上跳。

“喂？”学姐那边有点吵。

“学姐，我…我…我是小邪……”黄小邪扶着阳台开始抖。

“哈哈，我知道啊，咋啦？”学姐有点憋笑。

“学姐那个啥…我想跟你说个事儿……”黄小邪抖的更厉害了，牙齿关节都在咯吱咯吱。

“说啊。”黄小邪觉得这两个字预示着法院要下判决书了，他一闭眼一咬牙。

“学姐我喜欢你！就这个事儿！”黄小邪快站不住了。

“……”听筒内出现短暂的几秒钟停顿，黄小邪脑子里一片空白。

“哦，”学姐说话了，“我在鲁有脚这给舍友带麻辣烫呢，回去了给你打电话啊。”

“哦……”黄小邪艰难的发出了这一个单音节，听到对面的嘟声才有点缓过神。

黄小邪无力地坐在宿舍床上紧紧握着手机开始等，把手机铃声调到满格。他脑子里分成两块，一块用来痴痴的发呆，另一块一秒钟转过几万种可能。“学姐说回我电话，是不是有希望啊，是不是啊，应该是吧，嗯一定是……”黄小邪向来不信邪但这时他开始祈祷，把如来佛耶稣和真主通通在心里求了一遍，“一定要有奇迹发生啊”，黄小邪又惶恐又虔诚。

最后的时刻终于带来，手机剧烈地震动、大声的响铃，惊醒了如太平洋上一只孤独无依等待天意的小船的黄小邪，黄小邪差点没握住手机。他颤颤巍巍地走到楼道，按了接听。“我按接听时心里真的是怀着期望的，”黄小邪尽可能保证了回忆的客观性。

“小邪啊，”学姐还是往常的平静语气，“最近体育部有啥活动吗，你干的还顺心么？”

黄小邪大二升任体育部部长了，原部长欧阳锋成学生会副主席了，学姐也升主席团了。

小邪有点没反应过来，学姐这个问题完全不再他预设之中啊！他稍微不紧张了一点儿，说道：“最近在做学校阳光体育节的活动，都挺好的。”说完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脑严重缺氧。

学姐继续说：“哦，要好好做哦，有问题记得找我……”

黄小邪力不从心的回应：“哦……”他抓紧了楼道窗口的栏杆，看了看窗外黑压压的天，操场外昏黄的路灯还亮着。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你刚才跟我说那事儿吧……”小邪开始大口呼吸，窗外的黑开始大片的袭来，他心里好静又好慌。

“其实我喜欢成熟的，连学生会主席洪七那小子我都觉得幼稚呢……都是朋友……”

黄小邪回忆到这，觉得有点凄凉，倒说不上多悲伤。只记得那一瞬间窗外的黑伸出大口嗷呜一声把他吞进肚里，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背脊发凉、腿在抖，扒着栏杆也觉得要倒，不知道在想什么，或什么都没有在想……

学姐后来还说了一些学生会的事，黄小邪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甚至忘了是否有给学姐一个回复，也许是“哦”，也许是“嗯”，鬼知道呢。

黄小邪是慢腾腾挪回宿舍的，他蜷着腿坐床上发了很长时间呆，才慢慢哭出来。黄小邪看着在接电话之前自己在QQ空间写的一条私密说说：“如果是梦，永远不要醒来。”那时还满怀期望以为奇迹出现，黄小邪在模糊的手机屏幕上又发了一条说说：“原来幻觉，转瞬灰飞烟灭”，他甚至忘了点“仅自己可见”。

黄小邪不太愿意再回想这个节点之后的一个月，一方面他没必要对自己发动催泪攻势，另一方面在失恋上人类的表现大同小异，只是暗恋比较狠，因为YY不复存在，精神瞬间空虚重建无能，此时伤心倒成了最好的治愈。上铺的倒是履行承诺在QQ空间表白了，并且很快瑛姑就劈腿与周伯通好了。段智兴很生气又有点关系听说是找了院长，反正最终结果是周伯通期末挂了好几科——但归根究底是周伯通lol打的天昏地暗，以至于近代史论述题“为什么近代中国只能走革命道路”，他洋洋洒洒答道“要我说吧，中单攻略中，ap真的很重要也最好用……”，所以有无正相关关系大家也是不太清楚。但黄小邪一直怀疑周伯通是不是对瑛姑表白预谋已久，他自己压根就是作为一个附加题被丫耍了。

过了很久之后，黄小邪看到微博上有个妹子发了倒追男神最后表白成功的聊天截图，点开评论热门尽是遗恨青春时没表白，说也许表白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黄小邪看完有点感慨贡献了一条评论：“没表白的暗自庆幸，表白的不说后悔。”黄小邪没转发。

黄小邪又问了一遍自己：如果已知了结局，那自己还会不会努力？如果努力，那又是为了什么而努力？为了不会改变的结局？

逻辑好反应快的黄小邪又学着周伯通给了自己一个附加题：我明知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我为何还要还要反复问自己？既然问了，那又是为了什么而问？为了没有任何意义？

兼任毕业狗单身狗双重狗格的黄小邪不但回答不出这些问题，他还顺带记起了到了王重阳教授“保大保小”的问题，黄小邪想：

你问我表白后不后悔，但事实上我后悔也并没有什么鸟用；

你问我已知失败还要不要重头再来，但当时我并不能预知未来及停止去爱；

你问我价值多少意义何在，谁TM恋爱前做每天做风险评估算投资回报率啊；

我到这里，不因我该到这里，因我只能到这里；

如果你非让我回答你的如果，——为了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给漂亮女儿讲黄老邪还是黄小邪的故事；为了这一生的“俺老邪活过”里，有“俺小邪爱过”；为了最后，化成一堆完整的、有故事的灰。

遗憾本身并不遗恨，没有故事的青春才遗恨。

我并不知怎样才是好的故事，我也不知应当如何追求。但我最终成就我本身的故事，并无好坏之分。

学姐会成大妈，小邪会成老邪，就慢慢过着呗，反正也停不下来。

努力和爱，为生存努力，为生活而爱，它俩本身并不伟大也不矫情，这是芸芸众生的日常啊。不然呢？你还能干啥？

我不探寻意义，我不追问结局。意义在探寻之中，结局终将到来。

黄小邪是个谁也搞不懂的毕业生，他也孤傲的认为除了学姐之外不需任何人懂，于是他回忆完，愉快的去找鲁有脚吃麻辣烫了吃的一身味儿，嗅觉系统异常敏感的周伯通捏着鼻子跳了一晚上，说黄小邪身上的味道严重影响了他今晚的lol实力发挥，要求黄小邪与他组队来赔偿。

对了，学姐拒绝了黄小邪表白的几月之后，黄小邪惊讶的发现学姐和前部长欧阳锋牵着手在食堂打饭，主席洪七说他俩好上有一阵了。

黄小邪嘴上说着不恨欧阳锋，但在lol里隐姓埋名和欧阳锋打的你死我活。周伯通又捞了个大便宜，因为他忽悠黄小邪跟他一队了。

“我终于要毕业了！”黄小邪论文答辩结束了，“我可以出去大干一场了！”

只是真的有点舍不得鲁有脚的麻辣烫和下铺那个傻X周伯通呢，黄小邪想。

后话：

很多年后，行走江湖全国出差最爱八卦的洪七又微信了黄老邪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欧阳锋这家伙乱搞！私生子都有了！不晓得你学姐有没有后悔！

没过上几年，欧阳锋朋友圈有了古怪，频繁刷屏“我是谁？谁是我？”“欧阳锋是谁？谁是欧阳锋？”洪七周伯通纷纷点赞，性格直爽的裘千仞直接评论“你吃错药了吧~”，欧阳锋回复他“今天就是忘了吃药”。

微博上说欧阳锋好像可能是疯了，成因是吃国家食品安全检测没过关的一批牛板筋—“九阴真筋”。

厂商很快被撤销资格、追究责任并处罚金，而欧阳锋好像是真疯了。

他闺女黄蓉拿着手机上的头条问他：粑粑你开不开心？

黄老邪脸上仍是淡淡的，轻轻吹起了《碧海潮生曲》：

尘寰外，碧海中，桃花之间桃花岛。

秋风起，海波兴，几度潮来听玉箫。

……

世人未谙碧海意，尽道此潮最泱泱。

不知潮起潮落间，碧海一曲为君飨。

桃花飞殇哀往事，曲尽碧海尚彷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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