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堤岸

故乡的堤岸

李启雄

2019年12月22日落笔

往事已经依稀,但是故乡的堤岸仍然是那么清晰,逶迤在我的梦里。

那就是海口海甸的堤岸,它既非钢筋混凝土,亦非雕栏玉砌,而是一块块青石垒起来的,约两米高,每块青石长约60厘米,高和宽分别约40厘米。一百多年前,父辈们为了防止海甸这块被南渡江水出海而冲积出来的芳甸的水土流失,抵御泛滥的洪水肆虐家园而建起了这道堤岸。堤岸从海甸的东起新安村西至六庙,绵延三里。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台阶,可以让人们下河汲水,游玩、洗涤衣物,也便于渔人锚定劳作。自19世纪二十年代,沿着堤岸种着一排椰树,就像巨人在守护着它的阵地。据说是土改时,我们家也分了两棵,我为此一直骄傲,因为不是每家都可以分到椰树,而我爷爷曾经是村里的董事,德高望重。

堤岸护卫着海甸上百年来免受河水的侵蚀,给海甸人的栖身之所以庇佑。1947年的海口遭受了有记载以来最大的台风(俗称”9.27“台风)袭击,风大、雨骤、水急,咸涝(洪水)虽然漫过了了堤岸,但是由于堤岸的保护,民居受损还是大大降低。

由于历时久远,浪花拍击,岸石已经被腐蚀风化,石身有一个个小窟窿,就像发糕一般,成为海蟑螂栖息的迷宫。堤岸边的河滩上,有很多海泥鳅,抬着头机警地观察着四周,当人一走近,刷的一声,海泥鳅也消失在泥滩里,海蟑螂一下就躲进了迷宫,

堤岸是我们儿时玩耍的好去处。每当夏夜,和小伙伴们躲猫猫,还玩“中国和美国”(是一种儿时的游戏),经常躲在堤岸下面,然后瞅准时机窜上来,给对方突然袭击,有时就挂在椰树上,等“敌人”接近了就来哧溜滑下来给他个当头痛击。玩够了,就滚进河里打个滚,然后赤条条地躺在青石上,让热气从上面散开,让水蟑螂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有一种挠痒痒的感觉。记得文革期间,有一次海联司(当时一个派性组织)的人来家里抓我叔叔,他就是躲在堤岸下面才逃过一劫,我想他小时候也许经常在这躲猫猫,所以熟悉地形地物。

因为岸石坚硬,我们经常在上面“破蔗”(把甘蔗竖在地上,在它倒地前用刀把它破开,破到哪谁就可以赢得这段甘蔗)。有个叫“大头明”的玩伴个高力大,经常能破开整条甘蔗,我非常羡慕,而我个小力薄只是能破到一小节。有一次为了赢得更长的甘蔗,我拿了一张凳子还有祖母放得很高的那把菜刀参加战斗,但是由于求胜心切,加上凳子不稳和用力过猛,摔了个狗啃泥,菜刀还磕到岸石卷了刃,足足被祖母咒了几天。

由于年久失修和文革后期开始的管理无序,堤岸受到了严重损害,加上由于河道的改变,部分堤岸已经失去原有的功能,为了保护海甸堤岸,海口市政府于1969年决定修建新的堤岸,堤岸往河心迁移了好几十米号,是用水泥和石头砌的,砌好后,再从河里捞沙填成路基。为了确保和人民桥通车一起完工,全市各单位机关学校企业都参与了建设,我和同学们也参加这项活动。每天捞着沉甸甸的河沙,爬上几米高的堤岸,累得脚直发颤,但是看着路基一天天长大,情绪却是十分高涨了。在劳动中,我的脚不慎被利物划破,但是我坚持轻伤不下火线,被说话总是唾沫四溅王丕道校长知道后还在全校大会上用那蹩脚的文昌普通话特别表扬了我,但我不知道参加大会的人是否听清,因为他把李启雄说成“李洗兄”,幸亏后面学校广播室还是多次广播表扬稿,那时我们班刘少军同学是播音员,她清脆悦耳的声音让我的干得更欢了。堤岸修好后,在人民桥通车剪彩仪式上,我作为这次填堤建设的先进个人还坐着车通过人民桥。

过桥时,向东望去,旧的堤岸毫无声色地躺在那里,二庙我家那两棵椰子树也似乎变得垂头丧气,在风中的举手投足已经不如往日那么潇洒。新修的堤岸笔直延伸,已经完全覆盖了它们,河的水位也没那么高了,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惆怅。

尽管如此,我们终于可以沿着新的堤岸上学了。那时海甸还是土路,一到雨天,路面总是泥泞不堪,经常弄得一身泥巴,为了避免沾到泥水,晚上我们喜欢穿着特意加高了脚的木屐去学校晚自修,走在堤岸上,木屐撞击着青石,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就像我堂哥李启梧那个造船厂修船时杂乱的的撞击声,还没到学校,那声音远远就已经射穿了学校的围墙:高中六班的男生来了。当然穿着那么高的木屐走在60公分左右的水泥护堤上不仅是需要胆量,还要有一点杂耍的技巧,稍不留意就会跌入河岸,所以我们不仅可以在女生面前炫耀一把,在看到她们时总是把木屐踏得更响,而且让那些看不起我们这些“咸水爹”的“街上人”(海甸河以南靠近市内称“街上人”,他们蔑视海甸人为“咸水爹”)着实把我们嫉妒一把。

当时不知何故,堤基路面只填到五庙,五庙往东还没填路基,造成新的堤岸没建好,旧的堤岸又没有修缮,那段路损坏得更严重,所以老的堤岸暂时还是起着一些护堤的作用。但是它们已经知道,既然新的护堤已经诞生,它们一百多年的历史使命也即将终结。后来由于那里的河水逐渐改道,河床已经慢慢干枯,我再也见不到那些水蟑螂和那些害羞的泥鳅。

故乡一百多年前的堤岸作古了,但是新的堤岸却在不断地延伸。

2012年,我迁居海甸江南城,也是沿河而居。这里以前是大海,1970年左右,政府决定围海造田,我们这些中学生也成了战天斗地的一员,每天在海水里挖沙捞泥,上晒下烤,浑身是泥,脸上活像大花猫。偶尔还捞到一些小鱼虾蟹之类的,我们全都把它贡献给班主任朱凤英老师,她是南京人,到海南支教的。这时,朱老师如获至宝,连忙用草帽把它们兜起来,装不下的话,我和同学会主动脱下外套帮她兜起来。我想象得到她那张白得跟精面似的脸,在晚上回家煮鱼虾时荡漾的幸福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顿盛宴,而且是多么环保。经过断断续续的苦战,我们终于围出南起海甸沿江五路(原海南水产学校)北至碧海大道的土地。碧海大道北侧就是南渡江出海口,与新埠岛隔江相望,南侧就是我的新居江南城。

围海造田后,这里被围成一个一个大的海塘,称为一窿(窿就是进排水的闸门)、二窿,直至五窿,而碧海大道,就是原来的五窿,原本就是围海造田后最偏远的地方,平时除偶尔有捕鱼者,可说是人迹罕见,也谈不上通车,更别说有堤岸。如今不仅修了双车道的路,而且堤岸做得极好。堤基是是用石头和水泥建成的斜坡,极为坚固。护栏是大理石做的,有点雕栏玉砌的模样,路面还有绿化带,骑行道,人行道。人行道的设计还非常人性化,有石板,也有鹅卵石,间或有减速带。曾经跟高中同学在此散步,大家感慨万分,都说当年如果有这样的堤岸,恐怕我们也不会穿着木屐上学了,因为那双加高的木屐就像沉重的脚镣,把脚面都箍得红肿,当然还包括忍着疼痛在女同学面前故意把木屐踏得很响。

如今这个堤岸已经基本贯通全海甸岛,就差恒大美丽沙一小段,只做了路基,还没夯实路面和做护栏,而我2020年底正准备搬到那边的新居。

尽管未入新居,但是我已经把那一个情景一遍又一遍地熟读于心:夕阳西下,落霞群鸥,渔帆点点,华灯初上,汽笛奏响了夜的序曲,堤岸在向着华彩华邑酒店延伸并与之握手,海甸真正成了一个坚固美丽的堤岸环绕的岛,人们再也不会担心水患之虞。我沿着堤岸向故乡二庙走去,试图寻找那些镌刻着一百多年沧桑的岸石,还有曾经守卫着这些岸石的椰子树,是它们用自己的身躯护卫过这片土地,虽然他们曾经的光荣已经被新的堤岸淹没,但是人们永远不会忘记,是它们顽强不屈的品质和牺牲孕育了新的堤岸。

其实,我无需寻找 ,从二庙的河边,到江南城的碧海大道,再到到美丽沙的堤岸, 冥冥中,每一次我都是沿着故乡的堤岸在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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