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物易散,情易伤

祥哥的鸟儿飞走了!

一只斑鸠和它的两只宝宝,落户在祥哥家书房的窗口外,从发现到爱上,祥哥花了二十几天,真是一颗多情种。

鸟妈妈不见!鸟宝宝飞走了!祥哥的心是不是也好像也被牵去了一丝……

人和活物不能久处,尤其是多情之人,一旦到要分别的那刻,满是不舍或伤心。


我想起我爷爷在世的时候,他经手过的几样儿活物……

打我记事起,别人就都说爷爷不苟言笑,成天板着个脸;奶奶也经常背后说,不知道谁欠了你爷爷多少黄豆,一副讨人厌的清高样儿;呵呵,即便当面说,爷爷也听不到,他有些耳背。

我倒是经常见到爷爷的笑脸,因为爷爷喜欢他一赋闲在家后即出生的我,这个机灵听话干净小家伙。

在乡下,我爷爷和农村的那些老头儿不太一样,没见过他下地干活儿,还有退休工资领,我以为他是个大干部,满口私塾老先生的口气。等到懂了一点社会上的事儿后,才明白了他也就是个卫生系统的普通职工。

但他那清高的样儿,一副大户人家出来的书生气,尤其是对一些他看不惯的人和事儿,爱理不理,完全与咱们所在的地面不符,所以他不大出门,要会朋友,也就是庄上那些老学究式的人物,跟他一样只会摆弄摆弄书或是调教调教我这样的孙子辈儿。

爷爷不爱闲逛倒是好事儿,最久远的小时候,记得家里是养了鸡鸭鹅的,他照应得很认真,到点儿给食和水,量算得好好的!

可是不知道哪儿有了老鼠还是黄鼠狼,把鸡籽儿拖死好几只。小姑妈从她那更深远的乡下,给爷爷逮来了一只白猫,虽然它来的时候还不会捉老鼠。

我以为清高的爷爷,不会喜欢也不会伺候这土玩意儿,会嫌弃它。没成想有他吃的,就有猫咪的一口,甚至于天天都有了一样儿小菜儿——鱼,甭管大小,反正是有猫一口腥。

白天没事儿的时候,那只猫就会伏在爷爷打盹儿的椅子边儿,不声不响的也陪着一起打盹儿,画面极其和谐。

晚上它出去野了,只要爷爷站在阁楼与前屋瓦面那儿一叫“咪咪!~咪咪!~”它就嗖地从屋顶瓦上串回来了。

两家老宅的老鼠自然少了许多,猫咪功不可没。但天不遂人愿,猫咪不知道贪吃了哪家的死耗子,也辨不清那鼠药,一下子呜呼哀哉了。

爷爷自不多言语,以沉默代替伤心。奶奶说“老头子夜里做梦都喊咪咪~咪咪!”

小姑妈意思要不再捉一只,终究没被答应;爷爷伤不起这个心了,不养也罢了。好在后来庄上的地方越来越紧张,也讲究了,鸡鸭鹅的粪便太犯嫌了,咱和叔叔两家基本上不养了,爷爷更少了闲事儿可做了。

有一年,三叔不知道从哪儿捉了只小鳖回来,于是他用鱼缸养活着。

爷爷冷眼旁观,大概是看不惯他们这样“洋盘”玩意儿似的养东西。

春夏天,河边口有人杀鸡鸭鹅,爷爷会跟人家把不要的内脏拿回来,切细了悄悄喂给小鳖吃;秋冬天,爷爷会去菜场转转,卖肉的摊点上总会有些腌臜货,他就捡回来剪小了给小鳖吃。

菜场上肯定是有人认识这个古怪脾气又清高的老头儿,难免有奚落他的话,大声说:“你还拿工资呐,就不能买块好肉给甲鱼吃啊?——老甲鱼!”那些人以为爷爷耳背听不到,大声的放肆地笑着……

这些,爷爷都偷偷跟我说过,他不是全聋,助听器他戴着呐,不过不愿意搭理那些闲人。

三叔他们有意识的依赖爷爷的细心,知道他一旦对活物上了心,就用不着谁再烦神了。

冬天要到时,爷爷会替鳖换浅水,让它安稳的冬眠一冬天;等到我们都快忘了它的存在时,爷爷又把它搬出来透气,竟然长大了许多。

小鳖长成了老鳖,已经和堂妹一样的年纪了;搬进搬出的活儿,八十岁的爷爷也干不动了。

不问世事

奶奶过世后,大伯先斩后奏的给爷爷买来了两只花眉鸟儿,意思当然是替爷爷解解闷儿,花这种养盘钱,爷爷肯定会骂着,接受。

后来,乡下庄上的人,就会看见个悠闲的老头儿,像电视里演的老北京城遛鸟儿的老爷子一样,清晨拎着个鸟笼四处转悠。等到鸟儿大了些,还分开住了,爷爷一手一只鸟笼,那架势!

鸟儿们叫得欢快,爷爷的背耳不一定听见;但他会吃力的抱起我的娃——他的重孙女儿,问着还没会说话的娃,“雀雀在哪儿啊?”只要娃一用眼神儿看着挂在廊檐下的鸟笼,爷爷就会开心的笑,毫不掩饰的夸赞“孩子就是聪明,她就晓得这是雀雀!”

我一直理解为这是爱屋及乌的极力显现,因为他爱我,所以乐意夸赞我的娃,虽然我曾经有那么一大段不听他的话的日子。

实际上,我应该算爷爷最深爱养着的大活物,在被我的小伎俩伤害的时候,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我。

长大了,我像鸟儿一样飞离了爷爷的身边,偶尔回家探望。

一天,他伤心无奈的说:“画眉死掉了,以后也不要你再带鸟食回来了!”好几个月才会带一次的鸟食,他还坚持着不花我的钱,就这一项亲子活动,也结束了。望着爷爷叹气的样子 ,拍拍他的背,不知道安慰他什么话才合适。


如今,老鳖还活着,堂弟学着爷爷的样儿,小心伺候着。

有时我们站在大老鳖的玻璃缸前,谈着爷爷养这些活物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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