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是二十几年前盛夏的一天。天气异常闷热,知了在树上吵成一片,树叶像跟谁赌气似的久滞不动。烈日尽显锋芒,像要刺透每一个角落,把心眼尖尖都扫得贼亮,把那些寒潮都悉数席卷,可惜,携不走一丝冷漠。
中午十二点左右,太阳炙烤着大地让人如临火炉,感觉燥热难耐,异常憋闷,有些喘不过来气,身材瘦小的喜珍从田里用一只手遮住额头小跑着回来,不停地抡起袖子擦额头上、脸上的黑汗。临近小三间平房的家时,隐约听得小女儿嘶哑着声音哭不出来,想来也不是哭了一时半会了,心头一急忙加快脚步冲进了屋里。惯常的情况都是他们出去做事,公公比婆婆做事仔细所以留在家里照看四个小孩。
在进门的一刹那她的余光瞥见岑伯站在对面嫂子的房门口,抱着小侄子在逗弄,大侄子和大女儿在一块玩耍,小女儿歪在门坎旁涕泪俱下,顿时火不打一处来嚷嚷开了。
02
她迅速抱起小女儿回头便数落起岑伯来。“你个老不死的,两样心,天天只晓得抱他们(大哥的两个儿子),姑娘不是人?不是你家的孙子?你也听得过耳,老烂心,不得好死。”说完一双像要燃烧的眼直视着岑伯。她已生了两个女儿了,岑伯很不喜欢她,常常指桑骂槐地说她——地里不肥,肯定长不出好庄稼。这不知是她第几次生他的气了,生了大女儿后还好点,自小女儿落地后他就性情大变,看她横竖不顺眼了。
听得骂声,岑伯的笑容瞬间从脸上撤退,换了张冷若冰霜写满不屑的脸。他抱着孙子凶巴巴地疾步过来,腾出一只手上扬着意图打她的嘴,被喜珍挡住推开了。他怒吼道:“老子就抱他不抱你姑娘,看你把老子哪么搞,赔钱货抱了也白抱。”这句话像一把火,立刻点燃了喜珍心里一地的荒草,她把女儿往地上猛地一放,也顾不得她又哇哇开哭了,像一头发怒的母狮用头抵向了他,岑伯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抱着孩子退撞在了墙上,顿时他怀里的孩子也嚎啕大哭起来,他心疼孙子被吓到跳起脚来了句更狠的,有本事用劲生儿子,不要用劲打人。刚刚还浑身是劲的喜珍如被捅破了的气球,瞬间就泄气软塌了,这句话戳中了她的要害。
03
自从生了小女儿后,岑伯就时常冷嘲热讽,抱侄子在她面前炫耀,用言语刺激她,次数多了,她受不了了,心想这女儿也不是她带来的,也是他们家的啊,自己也不能再生了,这日子怕是过到头了。想到这,心里像被打了好多洞,稍一呼吸就疼痛难忍。
她凝视岑伯那张杀人不见血的嘴半晌不语,眼前幻画出岑伯哈哈大笑的鬼脸,牙齿后面的舌头象蛇嘴里的信子,吐出来的都是毒液。又想起丈夫在公公面前的唯唯诺诺样,忽然心疼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啊,她感到心灵疲惫之极,愤恨之极,绝望之极。
人在过度愤怒之后会出奇地安静,她艰难地挪动脚走向后门,想去跳河的,可偏偏看见了一瓶农药放在厕所旁的矮墙上,她颤抖着手上前取了农药,又慢慢地折了回来。手一下一下拧着瓶盖,对着岑伯说,你既然这么作贱我们母子,我今天就死给你看!说完把瓶嘴缓缓送到了嘴边,一双眼死盯着他,射出来的都是寒光。岑伯也不甘示弱地说,你死!你死了老子垫棺材底!他以为她只是吓唬吓唬她的,这样吵也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