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之间:识受行苦与一盏心灯】——陈好直

清心素斋馆的暮色渐深,灯影晕染着木格窗。储建国先生自杭州归宁海,电告将至,恰逢王京邀约的同修课亦设于今日,演鑫、佛慧二师临场讲法。我发去定位静候,却因储先生另携一人姗姗来迟——待他们到时,我们素斋几近清盘。与师父们合十问讯,彼此身影在亮光下交叠,又疏落。

此间素斋馆,算得宁海独一家生意尚好的清修饭堂。菜式丰盛,滋味亦真。王京于课堂、同修的到来与师父们先辞别而去,我独留残席,候着储先生,只为几句尘间絮语。

王京的针灸馆坐落在兴海路,同修课便临时安置在药香缭绕的诊室内。我与储先生踏入时,佛慧师父的法音已如檐前滴水,清泠入耳。十来个修士坐在针灸台前,眉目低垂,神色沉静专注,仿佛各自正潜入一片幽深的精神之海。

佛慧师父所讲,正是佛陀揭示的生命五蕴流转之链。他言道,“识”蕴如暗夜初灯,照见了别外境,是万般觉知的起端;这“了别”的微光一触尘境,“受”蕴之门便豁然洞开——苦、乐、舍三受如潮水涌入,而苦谛,正是深潜于这受蕴之中的永恒暗流。

师父的剖析如利刃剖开迷障:那最直接可感的“苦苦”,其形骸便化现为人所共历的八苦深渊——生之挣扎,老之衰朽,病之煎熬,死之怖畏,爱者别离,怨者聚首,所求不得,更有那身心五蕴本身如沸汤煎熬,永无宁日。所谓“乐”受,亦不过是“坏苦”的温床,因贪恋而埋下失落的苦种。而那最幽微难察的“行苦”,正源于五蕴迁流不息、不得自在的深层战栗,尤以“行”蕴所代表的意志造作与业力奔涌为甚。

师父声音沉缓,比喻贴切,仿佛引我们谛听生命最幽微的脉动:“当受蕴领纳苦乐,‘想’蕴便如笔勾勒名相,‘行’蕴随即驱动心念,生贪拒爱,造作不息——此行蕴奔涌,正是行苦的形迹,亦如巨轮,推动‘识’蕴再次“了别”尘境,无休无止……”

室中极静,唯余药香与法音交织盘旋。我瞥见前排一鬓发微霜的女居士,师父言及“老苦”时,她搁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抚过自己衣襟的皱纹,像触到时光冰凉的鳞片;看来这——众生之苦,原在这方寸斗室间无声显影。而王京夫婿木神医静立门侧暗影里,只添了一盏灯油(守门护法),任灯火映亮他半张沉静的脸。

同修非易事,法布施亦如逆风执炬。王京以一己之力,聚拢此间微光,使法雨如酥润泽焦渴心田,这何尝不是一种行深?人生苦短,世事飘蓬,她将这医馆暂化道场,其心其行,已然是尘中莲花,自渡渡人。

夜色彻底浸透窗棂,同修们次第散去,身影融入街市灯火。门外车声市嚣隐隐浮动,室内唯余未散的体温。王京俯身整理经卷课稿,灯影勾勒她侧影的轮廓,沉静如岸边礁石。这小小医馆的方寸道场,因她的愿力,竟也生出几分安顿灵魂的暖意。聚散之间,法音入耳,亦入心——纵如露如电,那关于“受”蕴与八苦的警醒,已如星子悄然沉入意识的深潭,在日后某个无明翻涌的时刻,或会浮起一线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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