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着。嘉禾极目望去，目光越过近处的树影，远处的高楼，看到天边有一颗若明若暗的星星，仿佛人的眼睛一样烁闪着，诉说着无尽的心事。欧阳的目光落在嘉禾藏着心事的眼睛上，这双眼睛仿佛是通向她心事的曲径，只要顺着深邃的目光一直往内找寻，往内探索，经过九曲连环，越过关山重重，就能觅到她心之所安处。
操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来的人，也有去的人，这来来往往打破了操场的寂静。
不知是心事之故，或是其他原因，嘉禾觉得一阵烦躁，她站起身来围着长椅走走停停。她走了几圈之后欧阳也站起来，拉上她走出了操场。
教学楼和图书馆里灯光通明，隔着玻璃窗望去可以看见里面的人，有人在低头读书，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伏在桌子上睡觉，还有一些大胆的情侣在接吻。顺着第一次约会走过的路，他们慢慢地往前走着，两个人都有些闷闷不乐。
走了好一会，到了嘉禾楼下的爱情长廊，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就这样分开两个人觉得有一些遗憾，该说的好像没有说出口，该做的好像错过了时机。
没有风，没有流动，没有声音，没有别人，时间也仿佛停了，嘉禾随手摘下藤蔓上的一朵小花，随口说：“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嘉禾浓密的睫毛上，一眨眼，像一颗珍珠一样滚落了下来。欧阳听见凄楚悲凉的《相见欢》心里难受，他拥过嘉禾吻干了泪痕。
“嘉禾，我想结婚了。和你。”
结婚仿佛是爱情极好的归宿，可以将一切与爱情有关的东西，无形的，有形的，可以言说的，无以名状的东西统统放进婚姻的保险箱，尘埃落定。
的确，结婚是个好主意，将一切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归之于一纸证书。
和欧阳结婚，嘉禾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场面。欧阳的世界她一无所知。她所知道的结婚不过八个字“琴瑟在御，岁月静好”，而这几个字又是多么的虚幻缥缈。
她问欧阳他想过的结婚是什么样子。面对这样具体的结婚，欧阳的心也是茫然一片，说不出什么来。
欧阳突然想起穆尘结婚时的场景，婚礼在郊外的山庄举行，草如茵，花似锦，高朋满座，谈笑风生。穆尘挽着她走过红毯，芬芳的玫瑰花瓣像飘飘洒洒的雨一样落在他们的身前身后，落在他们的头顶，落在肩上，映着他们幸福的笑脸。
“嘉禾，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欧阳的脸上带着期盼，因为在他心里和嘉禾结婚就是他幸福的归宿。或者他被自己回忆里浪漫的婚礼感染了。
“我没想过。我只知道结婚需要父母同意，然后去民政局领证。”嘉禾说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
“你担心你的父母不同意我和你结婚吗？”欧阳担心地问。
“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会同意吗？”
欧阳没有十足的把握。从上次的情形来看，父母听了嘉禾的出生后有一些不满。欧阳认为这是因为他们没有见嘉禾的美丽和聪慧，他们只要见到嘉禾本人，了解了嘉禾的品行后他们会同意。这样想着，欧阳心里有了主意。
“张奶奶寄来的衣服，你试了吗？”欧阳想到这些衣服过几日要用便问了起来。
“试了，很合身。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张奶奶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说到礼服上，嘉禾从刚才的悲观中缓过神来。
“嗯。过几天就可以穿了。”
“这些衣服平常不能穿，非得是正式隆重的场合才行，我想就是过几年我也没有机会穿，除非……”嘉禾容易害羞，有些话总是不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除非什么，总不至于是结婚吧？”欧阳暂时没有告诉嘉禾他心里的计划，万一母亲拒绝了也不让嘉禾伤心烦恼。
“如果我回家随便嫁个什么人，即使结婚这衣服也没有机会穿。”嘉禾说完才想起自己说得多么过分，居然计划穿欧阳送的衣服和别人结婚，真正是没有心肠。
“你敢和别人结婚，我就敢掀了他家屋顶。或者就像中世纪欧洲的绅士们那样来一场决斗。”欧阳轻松地说这话，但心里有一些怅然。他想起不知是谁说过的一段话“没有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结婚；遇见你之后，我没有想过和别人结婚。”
嘉禾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让欧阳心里不舒服，就赶紧转移了话题，问起欧阳他电话里说得好消息是什么。
“我和穆尘大哥在考察一个项目，前景非常乐观。我暂时不出国，一边上学，一边开发项目，等你毕业了，咱们一起出去。”欧阳胸有成竹地说。
嘉禾听到欧阳心里竟是这样的打算，一时心花怒放，刚才乃至于更前些时候的误会俨然烟消云散，她说话的语调情不自禁地扬了上去。欧阳看见嘉禾喜出望外的样子他心里的快乐不知放大了多少倍。
结婚那样遥远和虚幻，比起结婚来，创业、项目和出国更有真实，最起码两个人知道该做什么。
嘉禾问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如果可以为这个项目付出劳动，她会更安心，更自在。欧阳思考了一会说需要嘉禾的地方很多，就怕时间上分配不过来。出国要学英语、申请学校、也需要其他的社交和社团活动履历，而这些需要嘉禾在两年多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完成。如果完不成嘉禾只好申请陪读，但这样似乎委屈了她。
嘉禾目前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听欧阳这样一说，她才知道自己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没有想过毕业以后的职业和婚姻生活，甚至于每学年，每学期的计划也是没有，她只知道去上课、复习、图书馆读书或者操场跑跑步，而这样的生活和欧阳的生活比起来差距恐怕超过一个太平洋了。
欧阳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和爱情付出努力，采取积极的行动。他不愿意和嘉禾分离就留在国内读研，但他不会放弃出国学习和工作，这是他职业规划和人生规划当中重要部分，在这样的情景之下，他设计了创业、读研和等嘉禾的规划。这一切是多么的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嘉禾所说的理想，所说的自由相比之下显得脆弱无力许多。
嘉禾心中再一次自叹不如，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生活环境和教育环境的不同而导致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非常强烈的自卑感，感觉自己几乎一无是处，也纳闷那么优秀的欧阳为什么会把他的爱情给予她。
她细数自己的优点除了长相，气质和性情好以外没有别的优点。但想到缺点她似乎觉得除了眼界不够开阔和没有规划人生之外也没有什么。
她想起了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我的优点全靠你夸。”她抱着非常强烈的愿望，希望欧阳夸夸她，哪怕是说她漂亮也是好的。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优点不是漂亮的外表，不是优雅的气质，也不是她温和的性情。她的优点在于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那种很原始的勃勃生机。
“嘉禾，我建议你大二的时候转专业，现在工商管理这个专业你并不喜欢，也不适合你的性格。继续学这个专业对你的职业发展和人生规划没有多大用处。其实，你可以试试咱们学校的古典文学。这个专业虽然看起来是冷门，不符合人才市场的需求，但更适合你。”
嘉禾想过很多次转专业，但始终下不了决心。她知道这件事真正操作起来难度非常大，下学期就是大二了，转专业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除非她去求舅舅帮忙。但是，她害怕给舅舅添麻烦，更怕他不同意，所以，她只是偶尔想想没有真正提出来。现在，欧阳这样分析她不由得又一次心动了。她喜欢文学，尤其是古典文学，如果真的能够如愿以偿，那她的规划会更加符合她的人生理想。
“我做梦都想学古典文学，可是，现在都已经快大二了，学校不知道会不会批准。”嘉禾的话语里有兴奋又有担忧。
“如果你同意转，明天我去问问学生处，看看具体程序怎么走。有问题再想办法。”嘉禾担忧的事情在欧阳来说却是那样的轻松。
嘉禾点点头，然后笑着说：“怎么说到转专业了？”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面临实实在在的问题。
“这是我对我们生活和事业的规划。我是男人，所学的专业和所从事的职业应该是进攻性、获取性的；你是女孩子，不应该和男人一样参与职场上的不公平竞争，而是应该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内有所建树，更强调对家庭的守护和个人的爱好。”
嘉禾用全新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孩子，在这个时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爱情，它不是意乱情迷，不是一见钟情，只是心里涌现出来的感激和欣赏，想和他一起生活的愿望。
今晚嫉妒、猜疑、疑惑和自卑像等情绪像无数个火山一样在他们的体内爆发，一个想逃离，一个想控制，想逃离的更加迷茫，不知道逃向哪里；想控制的更加疑惑，不知道抓住什么。结婚不是控制爱情的办法，也不是逃避爱情的方式。爱情的产生或者只是因为瞬间的一个感觉，比如她的一次蹙眉，亦或者他的一次微笑，总之，是某个当下某一个神情、动作、声音或者别的什么抓住了你的心。
“你为什么喜欢我？”嘉禾说完脸上绯红，这一抹绯红使她显得生机勃勃。
“好傻。”欧阳笑着说。
“告诉我为什么。”嘉禾说话有些轻飘飘的，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
“傻。”欧阳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