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对小六说：“我知道我还没有变坏，而你也一向听话。”
小六说：“哪又怎样？”
小朱说：“我想我们应该去做点有意思的事。”
小六说：“有意思的事？”
小朱说：“对，就是有意思的事。”
小六道：“不行，你消失了好几月，肯定又弄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小朱有点迟疑地道：“没事，相信我。”
1、
小朱带着小六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一座山旁，这座山并不高，但是山上却黑乌乌的。小朱和小六都知道，这源于去年冬天的一场火，将山上所有的树木和干草烧的一干二净。
那一天刚好是阴历二十八，马上要到除夕的日子了。火起时，也曾报过警，但是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于是附近的居民便赶快将山下所有火能烧到的地方清除的一干二净，山便光秃秃的了。
“要上山吗？”小朱问了问小六。
小六笑了笑，看了看小朱又回头望了望，说：“去山上做什么，上面什么也没有。”
“是，应该是这么一个情况，但还是有一样东西。”小朱卖弄着独自上了山，他知道小六会跟上来的。
“什么东西？”小六眨了眨眼镜，有点好奇。
“上去就知道了。”
山本应该光秃秃的、黑乌乌的，这一点存在于小六的脑海应该有三次了，因为她不时常关注这座山，而是在上学的路上偶尔望南一瞥，看见山上没有一棵树木发出绿意，也从未见过一只鸟从往南飞去。
她大概连鸟都很少见，这也是她几月来再次见到小朱。
可是当她紧跟小朱的步伐时发现，这条年幼时爬过的路两旁，在黑乌乌的土地上面，却长满了杂草，她的世界一下变出了新意。
她想把这份惊喜马上告诉小朱，但抬头一望，小朱已爬到了半山腰。小朱停住了，他并未回头看，依然盯着山上的路。
她知道他在等她，可等走到他身后，心中的那份喜悦便随风而散了。换之而来的是“你怎么站着了，我能跟上你的”。
“我知道，我只是在找一条路。”小朱漫不经心地说着，左看看右看看。
“什么路？”小六有点气喘。
小朱回过头来，满脸汗水的一张脸就映在小六面前。“我在找小时我把你鞋子扔掉的那条路。”
“鞋子？”小六惊诧道：“你啥时扔过我鞋子？”
“你不记得便好。”小朱笑了，五月的风吹来凉爽，他脸上的汗水就这样被风悠悠地吹干了。
“可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映像了。”小六狡黠地道，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
“那你不会怪我吧。”小朱挠了挠头。
“会的，除非你今天也让我把你的扔在那。”
小朱嘿嘿一笑，没有多说便拉起小六的手，朝一条小径而上。小六顿住，一晃之间风吹得她打了个机灵，想要挣扎却没有挣扎，便依着他了。
思绪突然变得短暂起来，不高的山就已踩在他们脚下，小朱欢喜地指着山的南边，“你看那边。”
小六被眼前的一切顿住，她好久没看过那边了，绿油油的村庄，绿油油的麦田，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她好久没爬上这座山了，大概有三四年了吧。山的北边，却是不高的平房，轰隆隆的工厂。
“我们去那边吧。”小朱意犹未尽地道，小六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拉着往山下走去。
从山往南下，好像没多少路，但是杂草却比山那边要多，再往下就是低矮灌木。小六很纳闷，为什么那场火却只烧了半边。
小朱用双手拨开灌木，为小六打开一条通往绿色世界的大门，从上至下，可以看出高耸的槐树掩盖了整个天空。小朱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小六朝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就勿地关上，黑乌乌、光秃秃，全部挥之脑后。
“这里好像有个洞？”小六叫道。
小朱神秘的一笑，“这里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来。”说罢，就拉着小六进了洞口，小六有点害怕，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有数不清的声音嘶嘶地响起，可又仔细去听，听见的只有小朱的脚步声。
在忐忑中进了洞口，小朱俯下身来，擦亮了火柴，点燃了一支蜡烛。小六惊讶地看着小朱的动作，小朱点燃一支，紧接着点燃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一支到第十六支，小六突然一声大叫，她眼前的一切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等定了定神，小朱已经站到她面前嘻嘻地笑着。
“你不用怕，这里我常来。”小朱道：“来，我们去那边。”
“不……”小六拒绝着,可这个不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拉她坐到了两排蜡烛的另一头，并且小朱让她坐到了正中间的位置。“你弄这些做什么？”小六看着他，“怪吓人的！”
“好玩呀，以前我每到周末的时候就一个人来这儿，也经常睡在这个洞里，任何人都找不着我，我就觉得很开心。”
“这里不好玩，湿漉漉的。”小六还是有点害怕，尽管小朱陪着她，“我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小朱狐疑了一瞬，道：“我让你看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小六实在想不出小朱还有什么古怪的玩意。
小朱不说话，双手抓住一支蜡烛往上拔，感觉用了好大力气，小六疑惑地问：“你干嘛？”
终于，只听得一声闷哼，蜡烛就被拔了起来，下面竟连着一条黑乌乌的尾巴，缠住小朱的手臂，不停地蠕动。
小六被吓得“啊”地尖叫，猛地抬起头来，不敢再看就往洞外跑去，只见嘭地撞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她抬头只见在昏暗的蜡烛光芒之下是一张映满褶皱的脸，微微地笑着。
小六害怕不知哪来的勇气撞飞了一根拐杖，到了洞外，只见周围一片绿色，不知方向。
绝望便在这处小天地里肆意地蔓延。
2.
自从那一次惊险之后，小六再也不敢和小朱在一起玩耍了。尽管每一次早晨小朱都和从前一样，在巷子那头静静地等着她，她都毫不理睬。
在上学的路上，她把自行车瞪的老快，可小朱总是能够在后面跟上她。她有时想停下来骂他几句，可是她又不敢，一如她曾经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后一样。
在这种惊恐的日子里，小六便时常做起噩梦来。有时她梦见小朱站在她床头，拿着那根燃着的蜡烛，黑乌乌的尾巴依旧在他的手臂上蠕动。她想醒来，可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苏醒。
小朱就那样站在她床头说着什么，可什么也听不见。
这样的情况一直过了半个多月。终于有一天，外婆来仿，一进门就盯着她看，嘴里一直不停的念叨，在小六母亲做好饭菜一家人准备吃饭的时候，外婆突然回到厨房，拿了一只碗，夹了许多菜在里面，放在她身旁，并嘱咐她不准吃。
等吃过饭后，外婆把她叫到一所房间里，神秘而又敬畏地说：“你近期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了？”
小朱摇头，说没有。
外婆笑了笑，“那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好了。”小六撒谎地道，其实前几天模拟考试成绩下来之后，她的成绩已经是大幅度的下滑。
“没事，没事。”外婆好像看出了她含糊的言辞，笑道：“努力就好。”
“嗯嗯。”小六应道。
“六六真懂事，真是个懂事的姑娘。”外婆摸着她的头慈爱地说，然后起身，“快去睡觉吧，外婆走了。”
“好的，”小六说罢就上了床，在外婆打开门的那一瞬，她突然睁大眼睛问：“外婆，你去哪儿？”
外婆微微一笑，“快睡吧，明天还上学呢。”
夜，渐渐深了。每到夜晚，小六总能听见好多有趣的声音，他们呼喊着跑来跑去，有时还捉迷藏。小六很惊奇，他们都不睡觉吗？明天是不是不上学？
小六是六岁开始上学的，她也总是记得上小学时欢乐的时光，那时有小朱、小林、还有小风和小风的哥哥汪丹。那时她们家还没有从农村搬到镇上来，不管有多晚，她们都会在一起玩的非常开心。
时间仿佛都很漫长，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离别的想法，也不知离别是什么意思。也许对于那时而言，离别就是父亲出去几天，然后回来给她带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外面的声音依旧很是欢快，她不竟从床上起来穿上衣服，拉开窗帘爬在窗户向外张望。只见漆黑的夜一轮弯月映射出迷离的光色，有几个黑色的影子跑来跑去，有一个好像是小朱，她有点忐忑，还有几个恍恍惚惚的身影，这让她想起了她的几个朋友，有汪风和他的哥哥汪丹。
汪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她觉得他很是好看，可是汪丹在她心中却是非常懦弱，因为他胆小怕事，什么也不敢干。相反，他弟弟汪风就很胆大，他曾经烧过李阿姨的裙子，被李阿姨追着跑着好几里地，李阿姨无奈之下就到了汪风家里，向他父母讨要说法。
汪风被他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嚎啕声一直叫到午夜，尽管父母一直叹息说，他家怎么生了个这么调皮的小孩，如若不好好管教以后怎么了得。可是她不管，她就觉得汪风很是勇敢，做什么事都一往无前。
她看那几个黑影中间有没有汪风，或者她哥哥汪丹，但是看了许久，都无法认出来。突然，有个黑影在月光下忽地站住，朝她看来，她吓得急忙拉上窗帘。果然是小朱，她不知道为何看到小朱这么害怕，可心里的恐惧总是源于那黑乌乌的尾巴。
过不多时，窗户外突然有了响动，犹如近在眼前。窗帘缓缓地拉开，映入一张熟悉的脸，小六被吓得缩进了床脚。
小朱探头进来，道：“小六，来出来玩。”
“我不出来。”小六害怕地道。
“快点，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小朱伸出了一只手。
“不，我害怕。”小六哆嗦道。
“害怕什么？”小朱依笑嘻嘻地道：“有好多好玩好玩的东西。”
“不，我不出来。”小六哭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过了很久，小朱才收回那只手，很是落寞地说：“好吧，那我走了。”
那晚，窗户外就再也没有过声音，在上学的路上，小六也再也没见过小朱。后来有一次，学校组织户外课程的时候，她在一棵枯树上，见过一只虫子，突然长出翅膀飞了起来，变成美丽的蝴蝶。
那只虫子变成蝴蝶之后并没有飞远，而是停留在她的面前。它有着黄红相间的翅膀，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过了一会，便振翅双翼，一个细微地转身向前方飞去，小六好奇，于是跟了上去。
穿过树林，穿过过几个低矮的土堆，蝴蝶便嗖地一下朝天空飞去，一如折起的纸飞机，总是不达人所愿。小六心急，脚下一空，便跌落了悬崖。
小六惊恐地大叫，可是她跑的够远，已无人听见她的叫喊。这时，那只蝴蝶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天空中飘下一朵白云，衬托住她的身体，她下降的速度突然减慢。
那只蝴蝶也很有神地向她眨了眨眼睛，她不自主的上下浮动了双手，就感觉肋下生了双翼，在天空中飞翔起来。小六很是欢喜，她竟然会飞了，像小鸟一样，像电视里面的神仙一样，像……蝴蝶一样，她飞着来到山的上空，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她的老师和同学，而蝴蝶总是想引导另一个方向，于是她跟着去了。
一直往南飞，有一条蓝色的云彩横在空中，等到靠近，她才知道那是一条清澈的河流。她惊喜、尖叫，前面又看见了好多人影，他们都在看着会飞的自己，小六感到无比的骄傲，这比老师的夸奖同学的仰慕更加骄傲，她朝他们招了招手，像宇航员向全世界人民招手示意一样。
随之，她降落在大地上，又给他们一个自认满意的一个微笑，很多的人围了上来，有大人和小孩，还有老爷爷老奶奶，都指着她惊喜地叫着，因为太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他们嘴里说着什么。
这时，从远处突然飞来一顶娇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小六平常的认观里，轿子是无法飞起来的。轿子是有四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抬着，他们都脚不沾地，很快地飞来，但是小六并不惊奇，因为她可以比他们飞的更高，也许还会更快。
从轿子里走下一位老爷爷，他胡子花白，穿着一件褐色的衣裳，到她面前，惊喜地叫着，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小六连一句话都没有听懂。这时有个年轻的大人说道：“他在问你，为什么你能在空中飞，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六惊奇，她怎么会飞，她怎么知道，只是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双手，就飞了起来。
那老爷爷又叽叽歪歪地说了一大堆，那年轻的大人又道：“我们的祖先在以前是会飞的，那时人人都有一双翅膀，可是现在，所有的人都不会飞。”
“如若我们还会飞，就不会在生死当中颠沛流离。”其中有位妇女感叹道，她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什么？”小六惊奇地回过头来。
“你不知道，这里有好多怪兽，非常凶残，我们又打不过它们。”那位妇女突然带了哭腔，又道：“只是我可怜的孩子，才三个月，就要受此磨难。”
年老的爷爷早已湿了眼眶，看着小六突然跪在土地上，举起双手，呜咽大喊：“幸得有所天助！”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哭着喊道：“幸得有所天助！”
小六被惊地后退几步，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要将发生什么。
好像是这声音震动了不安的生灵，远处一片树林里有许多的大鸟忽地飞出，所有人变了脸色，急忙站起身来。
“快跑！”那位老爷爷喊道：“小姑娘，快飞到空中，跟我们走！”说罢，所有人就开始往河流那边急速奔跑，没过多久，就只剩下许许多多移动的黑点。
小六还楞在原地。
树林里传来一声声巨大的咆哮，许多小六没见过的怪物张牙舞爪向她跑来。小六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这世界巨大的凶险，等到危险即将来临之际，潜意识里求生的本能被激起，挥动双手飞到空中，躲过了那几只庞大的身体。
那怪兽有三只眼睛，露出两根硕大的獠牙，身高有三个大人那么高，黑乌乌的皮肤就想跌进臭水沟的人们，也像人一样站立，还有一处与人有很大不同的就是屁股后面，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越来越多的怪物聚集在小六下面，起先他们木讷地看来看去，然后交头接耳，过后又一起将身体前倾，好像是动物世界里面狼群捕猎之时做出令人惊悚的行为，小六就被吓得忽地飞跑了。
等小六再次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怪物们并没有追来，而是慢慢地离去，只是一长串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
老爷爷们他们从河流下面爬了出来，小六惊奇，凑进前去一看，原来整个河床都是空的，下面显得很大很大。
“幸好他们没有攻击我们。”怀抱孩子的妇女依然是一脸的担忧。
“小姑娘，你是怎么飞的，现在可以教教我们吗？”老爷爷道：“那些怪物好凶残，也很可恶，如若我们都恢复了飞的本能，那么就什么不用怕了。”
小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好奇地道：“那是什么怪物？”
“什么怪物？”老爷爷看了看众人，众人又摇了摇头，“它们是野兽，是野兽。”
“野兽？野兽和怪物有什么区别？”小六心里想道，忽然她就明白了，野兽比怪物更加凶残，更加野蛮，说明这个怪物真的很坏，比可恶的……可恶的……
小六认真地遐想，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一个可恶的什么来，但最后还是想了起来，她说道：“比可恶的镰刀还坏！”
众人不明白小六在说什么。而小六却很清楚，镰刀不是一把镰刀吗，而是一个人，再准确一点，就是拿镰刀的一个坏爷爷。
镰刀爷爷很坏，长相丑陋，让人惊恐。镰刀爷爷最喜欢的事就是捉弄小孩，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天地即将闭合，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块巨石呼呼地滚来，尤其是当他抓到小孩的时候，露出那口黄牙，就已将小孩吓得魂都丢了，要镇子上的王婆子叫魂才能回归本体。
魂是什么？小六想，魂是生命，因此魂没了，人也就没了。镰刀坏爷爷就将她的婚吓丢过一次，也叫过王婆子叫魂，所以她才安然无事。所以那怪物怎么比得上镰刀坏爷爷呢？
不可能！
“小姑娘，你在想什么？”那位老爷爷打乱了她的思绪，其实她想过镰刀爷爷后，又想起了镰刀爷爷的反面，就是另一位月亮婆婆。她有点讨厌这个老爷爷。
“小姑娘，教我们飞吧。”老爷爷道：“你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注定是来解救我们的，教我们飞吧。”
“飞？”小六瞪着他道：“其实我原先也是不会飞的，我从山上掉下来就突然就会飞了，你们有没有掉下来呢？”
“山？”
“从山上掉下来，那还不摔死了。”有个大人说道。
“对，再说我们也不敢去山那边，那边全是怪物，还不吃了我们。”
“山那边是怪物？”小六疑惑地道。
“对，那群怪物就住在山那边。”那个大人又指向树林那边。
“我们可以晚上去。”小六惊喜地道。
“对，我们可以晚上去。”老爷爷附和着，“只要我们学会飞，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众人沉默。
一轮弯月没有按时出现，而是在小六的失望当中，突然被射向天空。小六想起了月亮婆婆。
月亮婆婆步履缓慢，可是小六总能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看见她出现在半山腰上，而之前她却刚刚走在山脚。
月亮婆婆是抚慰小六心灵唯一的良药，每当她失落心情不好的时候，月亮婆婆都会细心地安慰她。她和镰刀坏爷爷不同，她褶皱的脸庞全是慈爱，又一次在月亮婆婆上山的时候，她不经意间跑了上去，抓住她的手想跟她一起上山，可是被远处追来的母亲给拽了回去，并打了她一顿，没有任何缘由。
但是在母亲走后，外婆就从来不会打她骂她，而是抱着她坐在门前，看着月亮婆婆一步一步的上山，然后在短暂的视线遮隐之后突然出现在半山腰。
她问月亮婆婆是什么人，为什么每天都要上山，外婆不答，只是说：“生活每天都要继续，六儿以后会明白的。”
“以后？”小六道：“以后是什么时候？”
“就是六儿长大的时候。”
“长大的时候，像妈妈一样大么？”
“是的。”外婆笑道。
“可是妈妈明显不喜欢她！”六儿哭了，长大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也就是从那时起，小六就已经明白，人长大之后喜欢的事物都会改变。
月亮射在空中，可是小六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月亮婆婆了，也就是自从她搬到小镇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月亮婆婆了。
小六在老爷爷们的带领下，趁着夜色低隐，万籁俱寂之际，悄悄传进树林，偷偷地上了山，一如刚来到小镇上时小朱带她爬山一样，也是在夜晚躲过人群。
到了山顶，却没有悬崖，众人一筹莫展，这也无法跳啊。
“这树很高，能不能爬到树上跳。”有人小声建议道。
“这不行吧。”老爷爷也有点着急了。
小六看了看周围，道：“应该可以，这么高的树，说不定真的可以呢。”
“好，那试试。”
于是众人选了一个胆大一点，让他爬到树上，作势一跳，但众人还没明白，就只听见嘭地一声，第一次学飞便已失败告终。
那人站了起来，众人询问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那人有点惊喜地道：“我挥了好几次手，感觉要飞了起来，可是就着地了。”
众人受此鼓舞，许多的人都准备爬到树上，老爷爷急忙道：“别着急，一个个来，先让他多试几次，学会飞，再来下一个。”
于是那人又爬上了树，结果还是嘭的一声。
小六不再去看他们，因为她突然在树林里低隐的月光之中，看见了一对黄红相间的翅膀，是那只蝴蝶，带她来的蝴蝶，于是小六急忙要跟过去，身后又传来一声“嘭”的声响。
“愚蠢的大人。”小六笑道。
那蝴蝶没有飞远，好像在一直等待小六。等小六到了近前，又往前飞去。一路跟着，在树林里穿来穿去，直到一处悬崖面前。蝴蝶绕她飞了一圈，便飞向前方，小六见此，于是挥动双手，从悬崖上飞了过去。
这里的夜色还是很漂亮的，虽然只有原始的色彩，但是那种静谧的神秘感让小六的心窝很是舒适。她抬头仰望月亮婆婆，月亮婆婆好像在对她微笑。这时蝴蝶突然向下俯冲，她也跟着俯冲，那种刺激使她心动不已。
不久，蝴蝶飞进树林停了下来，于是她也飞了下去，再一次地站在土地上。可是通过细微的月色，在她周围，树林隐藏之外，却是许许多多可怕的眼睛。是怪物，小六被吓了一跳，她想赶快飞离这里，等她即将挥动双手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昏黄的灯光亮起，她回头，只见是一个洞穴，洞穴里面点燃了许多蜡烛。
她惊奇，向前走去，然后低下头，往洞内望去，只见是两排点燃的蜡烛，这情景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突然她想了起来，转过身惊恐地大叫。
3.
尖叫声慢慢地停止，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眼泪却在涕泗横流。
捂住她嘴巴的正是小六，而现在小六却不敢回头。小朱好像很懂她似的，道：“不要回头，听，静静地听。”
“什么？”小六心里惊恐地想，“听，听什么？”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可她的心却慢慢静了下来。
慢慢地，有个声音便响了起来，轻轻地，细细碎碎的，像是脚步声。在树林外走进来一个硕大的怪物，小六的眼睛仿佛要瞪了出来。
那怪物俯身，小六被吓得想要后退，可是被小朱挡住后路。但可怕并没有发生，在怪物的身上，首先伸下一根拐杖，然后慢慢下来一个年老的婆婆。小六认得她，她正是小朱的奶奶。
小朱奶奶拄着拐杖站在小六面前，笑道：“所有的可怕都来自于想象。”然后又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道：“试着闭上眼睛，对，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是不是变得安静了。没有树林，没有怪物，没有我、他、你，甚至这夜晚，这天地。”
小六闭上了眼睛，在她面前的仿佛只剩下细微的风，她便不再害怕。等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发现已到了洞穴之中，洞穴里依然点燃了十六根蜡烛。
诡异的气氛怎么会变得这么祥和，可小六依旧害怕小朱的手，她怕他再次拔出蜡烛，害怕那条黑乌乌的尾巴。
小朱行事诡异，总是给她讲些稀奇古怪的事，比如说人死后会变成鬼，在世间游荡。当他说起他的梦想时，也和常人不同，他的梦想就是以后当着驱鬼的道士，会诸多道术。
对于道士，小朱说晚上就会是他的天堂，他会召唤许多鬼来，来个四鬼抬轿，想去哪就去哪。这里数最厉害的就是八鬼抬轿，小朱说他现在做不到这个级别，但是在以后一定会做到。
八鬼抬娇召唤来的不是平常的鬼，还是那些厉鬼。首先他要用极其厉害的道术收服他们，然后弄为己用。现在，她想问一问小朱，他有没有做到这个级别。
小朱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嘻嘻地道：“我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六鬼抬轿了，你要不要试试，我们去外面玩玩。”
“不！”小六立马拒绝道，她可不像看见那些鬼，再说小朱根植于她内心的恐惧已经无法消散，更何况她会在天空中飞，坐什么六鬼抬轿。
“还是不要了。”小朱奶奶道：“你就不要吓着小六了。”
“好。”小朱狡黠地说。
夜晚仿佛很是漫长，小六从未此刻一般期待过天明。
“你慌张什么？”小朱在她嘴边道。
小六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突然站起身来说：“我要走了。”
“不要！”小朱拉住她的手，“不要走。”
“不行，我得走了。”
“不要，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为什么一来就要走。”小朱低头弱弱地道：“为何一直在躲我。”
“没有。”小六说：“我没有躲你。”
“那为什么那天晚上我叫你你不出来，还说没有躲我。”
哪天晚上？小六有点恍惚，原来是那天，在夜半时分，在她的窗外，小六叫她一起玩耍。
“那天很晚了。”小六撒谎道，她的手被小朱紧紧地拽住。
“不要走。”小朱突然盯着她，“我不让你走！”
“不行。”小六害怕地哭了起来，她看向小朱奶奶，小朱奶奶笑嘻嘻地盯着她，“不行，我饿了！我要回家吃饭。”
小六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朱便松开了他的手，“好吧，那走吧！”说罢，便往洞外走。
到了洞外，小朱叫来了四个大怪物，四个大怪物抬着一顶娇子，他回过头来看着小六，“让他们送送你。”
还没等小六说出口，小朱就把小六抱起一跳，放进了娇子中。只听得呼呼的声响，娇子如履平地的在树林里穿越。小六想从娇子里跳出来，然后去找她飞来这里的山崖，她的同学和老师还在山上呢，不知道他们走没走。
娇子外却是风声鹤唳，小六有点紧张。
小朱曾经说过，湘西的赶尸派往往就在这样的夜里独行，她也从电视里看到过，那场面曾惊恐的使她好几晚都没睡着觉，就怕从窗户外面突然进来一个僵尸，她将这想法告诉了爸爸妈妈，爸爸告诉她别疑神疑鬼，妈妈说这么小就这么多事，这世间哪有鬼怪，赶快睡觉去。
那时如果外婆在就好了。外婆肯定会搂着她讲讲她在大草原上当知青的事，也会给她讲马儿赛跑，夕阳西下云彩会形成多少种形状，什么形状最好看最迷人。
有时候还会讲讲外公。在小六的映像里，外婆很少谈及外公，第一次是在外婆的自言自语当中，第二次就是抱着她看月亮婆婆上山的时候，给她讲外公从陕西回来的情景，而第三次，好像已经没有第三次了。
小六坐在轿子里，越来越感到发闷，尽管外面风声鹤唳，但她还是从里面跳了出来，挥动手臂。到了空中，她感觉她的身后毛毛的，总是感觉很是阴森，等她回头一看，只见是小朱坐在一张凳子上，凳子下面有两根木棍，在空中飘着，吓得她“啊”得一声大叫，就从空中掉了下去。
4.
小六的脑海里充满了嗡嗡嗡的声音。
小六以为从那么高的空中摔下，肯定会失去好多灵魂，到时妈妈就算叫来王婆子也没用，那自己会不会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抓住小朱伸下来的一只手。就在这种迫切的情况下，小六“嘭”得一声掉在地上，都比那些愚蠢的大人掉下来的声音大的多。
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叽叽喳喳，有什么东西在触碰她的身体，她紧张地大叫，忽地坐起身来，然后就势一滚，她怕现在来的是比镰刀坏爷爷还会的大怪物。
果然是一只大怪物，她将她抱起就往前方急窜。她想挣脱开来，可毫无办法，于是她想起外婆曾经讲过好多小动物吃食物的形态，最后像小老鼠啃玉米一样在那只手臂上咬了起来，那只胳膊还是纹丝未动。
大怪物将她抱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好像放在一个软踏踏什么上面，不像土地一样坚硬。周围又是嗡嗡嗡地声响，又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挥动双手想从这里飞出去，可总是有胳膊制止她的行为，最后她疯狂地大叫：“放开我，我要飞。”
叽叽喳喳地声音消失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让沉默占了主导位置。没过多久，丝丝地低语便响了起来。
“他们是不是在考虑怎么来吃我。”小六想道，小朱也说过，小孩的肉最好吃了，那些孤魂野怪最喜欢吃的就是小孩子了。不过，外婆曾经也说过，这世间没有鬼怪，只有天使，你看月亮婆婆就是你天使。
天使都是年轻的女孩，小六反驳外婆。
“不，天使是人的信念，是使你感到欢乐的源泉。”
小六坐了下来，被怪物拉住她的手臂，而一个怪物的手却在动她的眼睛。她的眼前变得很是漆黑，久而久之，突然一丝光芒亮起，紧接着天地就开始明亮起来。
映在她眼前的正是王婆子，她很是纳闷，王婆子怎么来到镇上了，又怎么出现在她的面前。除王婆子外，屋子全站满了人，她的父母、老师，还有左邻右舍，而门外，却是她的同学，除去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外婆。
“外婆呢？”她问哭泣的母亲。
母亲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丈夫，看看王婆子。
“六儿，别着急，过几天我们去看她。”小六的父亲抚摸着她的头发。
人群逐渐散去，王婆子也悄声地在母亲耳边说了一句话，便离开了。小六躺在床上，心中还在想最开始的那只蝴蝶，它飞到哪里去了。
它飞走了，不知道那些学飞的大人们有没有学会飞，小朱以后会不会来找她，他应该失望了吧。她也知道，再过不久，她的父母肯定会让她赶快吃饭，吃完写作业去。
他们的世界里仿佛没有她，除了在外婆的心中，也除了外婆，也没人愿意倾听她的声音。也没人肯对她讲小鸟为什么要飞那么高，月季为何有好几种颜色，工厂里机器坏了也会给时间放个假，妈妈为何做不出外婆那么好吃的饭菜。
那再更不用说缠在小朱手上黑乌乌的尾巴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外婆曾经说过的，生活每天都要继续，长大才会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