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草返青的荒草山坡上,一个头发凌乱穿着补丁衣裤的少年提个柳条筐正低头四处寻觅。能吃的东西越来越不好遇见了。
清晨的阳光很快就爬到树梢,洒满杂草丛生的山坡,少年或许累了,他拣到山坡上一块卧牛大的山石,那里恰好被晨光完完全全的照射到,少年坐到这里能一眼看到山坡下不远处的镇子上的炊烟一家家的升起,然后慢慢的飘散,最后和远边的天空融合在了一起,死去的爹娘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也正在忙着准备早起后的饭菜吧。
少年抬头眯上了眼,温暖的阳光和清晨泥土与草叶的芬芳齐齐的使他沉浸在短暂的惬意之中,但这种宁静中的祥和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
“这位小友,起的这么早想必一定有所收获了?”一名年轻的道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少年的身旁。
少年一惊,他没想到在这荒野山坡竟有人主动和他搭话,略一打量灰衣道士,看他也只不过比自己大个四五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即使坐在卧牛石上,自己也要比道士矮个半头。
“道长好。”少年跳下卧牛石向对方也打了招呼,凌乱的发丝随风轻舞,镇子的东面山腰上有座道观,他听人说起过。
“今天比往日少了一点,但时间尚早。”
“施主真是好胸襟,”年轻道士一边微笑道一边用目光打量柳条筐内几棵青绿色的野菜,当看到在野菜之中横卧着的挖菜工具时脸色一滞。
“贫道清早下山去青松镇办事,途经山下时被一道刺目的亮光所吸引,好奇心涌起特来探个所在。”青年道士没有隐瞒说明了来意,他的目光在筐里的匕首上有意的停留了片刻。
少年明白了道士的来意,他回头望了望依然还放在卧牛石上的柳条筐,他用来挖菜的那把匕首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耀眼的亮光。
“就是一把小刀。”少年装作满不在乎的说,“这只是爹娘留给我的遗物……我的铲子昨日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用来挖菜也不是很顺手。”但明显有些语无伦次,越说越显得紧张。
“贫道只是略微好奇心重了些,小施主不必慌张。”少年道士一边摆手微笑一边有意的后退了一下脚步,表示自己并不是巧取豪夺的歹人。
尽管这样,一身破烂衣服身体瘦弱的少年还是警觉地返身取回小筐,把匕首握在了手里,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块皮子包好郑重地揣在了怀里。
站在少年旁边的高个道士从始至终都微笑着看他把匕首收好。他不需多说什么,刚才的一撇足以让他把那把匕首看个大概,除了锋利黑黝的刀刃外,暗黑色的刀柄上苍劲的雕刻着一头正在咆哮的黑熊头。
红木酒馆要算是这个偏隅小镇最热闹最繁忙的地方。可最近客人不多,门前飘飘荡荡的酒旗上几个烂窟窿早已经被阳光穿透,酒馆的店门还是紧闭不开。不过,作为青松镇独一无二的酒馆却从来不缺乏好酒之人殷勤的脚步,此刻,一位驼背的无须老头正肆意的把酒馆的木板门敲的“咚咚”响。
“今天不卖酒,关张了!”门里传来极不耐烦的愤怒声。得到酒馆内的回应,“咚咚”的敲门声不减反增,誓要不达目的不罢休。
“该死的红鼻子!”酒馆的木门被人从里面狠踹了一下,经过一连串的抽动门栓声,房门慢悠悠的被打开了,“死酒鬼,听声音就知道是你,赶着去投胎吗?”
“嘿嘿嘿,吴掌柜今天的气色真是不错!”被称为红鼻子的老头讪讪地道。
哼!
吴掌柜懒得理大鼻子,目光越过比自己矮了一截的老头,很诧异地望向街上一群还不断涌进镇子里的陌生人。
青松镇上仅有一条相对较为繁华的主街,街道的一头是进出镇子的西门楼,另一边是通往深山老林的东山口,中间位置是个以一棵高大树冠粗壮异常的橡树为中心的小型广场,而红木酒馆恰好就在小广场的边上。此时,在较为宽敞的广场上或坐或站的又新添了几伙衣着破烂,扶老携幼,神情萎靡的流民。更不必说刚吐新叶的大橡树下,早就已经人满为患,整个广场里就像是一群流民和乞丐的避难所。男人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眼神警惕的观察周围,女人们则手里紧紧的拽着幼小不安分的小孩子,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大点的孩子不要四处乱跑。
“啧啧啧,看来吴老板要生意兴隆了哦。”
吴老板刚想要用肥壮的身体挡红鼻子进入酒馆,不料对方早事先矮下了身子轻巧地从他腋下顺利的跳到了屋内。
“兴隆个屁!”吴老板也不在意大鼻子的狡猾,“你没见到那都是一群什么人?扔到锅里能炸出一点油腥味我请你喝三天的酒。”很明显,大鼻子的尖酸还远远比不上看到如此多的人却赚不到钱更让人气愤。
“我说老吴,谁不知道你是咱们青松镇出名的软心肠,大善人。”大鼻子转过身瞅着吴老板头顶上寸发不生的秃头顶笑眯眯的道,“你就不能可怜施舍一下他们,顺便也把老朋友我一起捎上?”
吴老板“咣当”一声重新把房门关好,他不愿多和这个酒鬼纠缠,到最后吃亏的往往是自己。见到大鼻子已经按部就班的坐在了老位子,“今天客人少,所以,酒钱收双倍。”说完他极不情愿但还是绕到柜台里去做好酒馆老板的本分。
红鼻子装作没听见刚才的话,“听外面的人说,现在天朝四府三十六城有一半以上的城都在闹饥荒,数不清的流民背井离乡寻找活路。”红鼻子一边用手指拨弄摆在面前小碟里的花生一边惊讶的道,“我说老吴,这花生怎么比昨日又小了许多?”
“你不也在说闹饥荒吗,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吴掌柜费劲的哈下身去够脚下的酒坛子,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的把它抱起来,他无奈的喘着粗气起身双手揉搓肥硕的肚子喘着粗气说:“今天不卖酒了。”
看见因为取酒而憋得满脸通红的吴胖子,红鼻子忍住不笑瞪起眼睛说:“不喝酒,我来你这里干嘛?”
“天天喝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吴掌柜强颜陪笑道,“这个冬季太漫长了,去年秋天的收成又仅有往年的一半,春天不发生饥荒那才怪呢!”吴老板需要时间坐下来缓缓,看来他真得要控制下自己的食欲了。“天子年事已高,城主们又各怀心事,都巴不得天下大乱渔翁得利呢,当下谁还有精力关注饥荒和流民的事。”
“天下的子民这下要遭殃喽!”红鼻子也没心情挑拣花生了,挑来挑去没有他一个相中的,看着就要陷入到悲悯苍生踌躇满志之中,不过红鼻子立马反应过来,他把目光投向柜台里的胖子,发现对方正大腹便便的坐在那,油光光的脸上满是愁容的望着屋顶。
“喂——死胖子,我的酒呢?”大鼻子突然醒悟觉得为自己屡次上当恼火不已。
吴掌柜仿佛刚从悲苦中缓过神来,他呵呵的陪笑,屁股刚离开椅子,就听到房门又再次“咚咚咚”的被人敲响。
“喏,来生意了。客官稍安勿躁。”吴掌柜狡黠的一笑慢吞吞地转出柜台去开门。
大鼻子眼角余光瞄着那坨肥肉移向门口,心里咒骂死胖子怎么不吃死你,身子悄悄地离开座位转向柜台。
门被吴掌柜咣当声再次打开,看来今天他是得不到清静了。
停在门外的是个少年道士,“小道这里叨扰了。”他未进门便向吴掌柜施礼。
“玄尘子,今天又到十五了吗?”吴掌柜一边侧身留出足够让少年道士进入屋内的空当一边语气有些羡慕地道,“你师傅倒是收了个孝顺的徒弟,每月都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他打酒喝。”
“华清这老小子,只会躲在他的破观里哀哀怨怨的,啧啧啧!”红鼻子抓起酒坛给自己的酒碗倒上了酒,眯起眼睛伸直脖子嗅着酒的香气冷嘲道,“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搞得如今这样,真不值得。”
“红鼻子孙,你再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让你永远也进不了这个门!”吴掌柜看来当真生气了,眼睛狠狠地瞪着座位上的大鼻子。
红鼻子孙果真一声不吭起来,他端起酒碗慢慢的细嘬,装作把自己完全沉浸在酒的醇香里。
门外站着的道士玄尘子脸上只是见怪不怪的一笑道:“晚辈本不想打扰二位长辈的清静,这次除了为师傅打酒外,小道实在是有事相求长辈帮忙。”
说完,玄尘子向自己的左手边招了招手,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少年从墙角处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