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你可能是在的吧,现在确实走了。
庭院里的青石板被雨水打得更光滑了,黑瓦静默了,远天模糊了,这时如果从书中抬起头,雨会恰好停下来。摇椅上了年纪了,吱呀吱呀响得很欢快,柴木门也不寂寞了,灰白的墙丢了色彩,你走以后我就在墙角种了一颗瓜,现在被人摘走了。
好像一切都走了。
那走吧,去更远的地方。
推开门便是这条河,逝者如斯,我真的察觉不到你的痕迹了,所以要越陌度阡去找你,也许你会在河的尽头等我。欢快的水打湿了我的鞋,我低头,有几只燕子从头上飞过,天尽头的光黯淡了,我也怅然。
灵魂带着我往前走。我又看到宽阔的河被堤坝挡下,昂首的巨龙也不得不在这巨物前顿足。我心生敬意,但也暗自开心。你定然不会随河远去了,于是我翻过堤坝,朝着田垄走去。悠扬的曲子在我耳畔响起,是古典音乐的端庄与优雅,在我眼前平铺开画卷。我满意地挥墨,山川湖海皆是你的颜色,自然地收起失落,沉醉地合上眼。
可能画山水也便是画你,画你就是画山水罢了。
你似乎一直都在。我还可以从时光的罅隙中偶然望见你的身影,破碎的广寒宫留不住你吗?还是我太想你了,亦或是我的心之所向模糊了?我惶恐起来,从云上跌下来,将现实的木桩钉入胸口,嘶吼着挖出心来,田垄上癫狂的人想证明什么?孩童被吓得四散奔走,天笼下,我颓然地停息,抬头却看见立在那的小桥。
有小桥便有水,这是溪水,远远比那河来得纯粹。我可以看到水边的柳树,纷纷扬扬,令我恍惚这是什么季节。青苔爬满了陈旧的亭子,有凉风吹过,拂起一地落叶远去。我蓦地又想到下雨了,这时若有一阵小雨便好,你一定会拉着跑进那亭中,支着腰露出无奈地笑,相互看对方头上的水珠,天光会在这一刻打在你的脸上,忽地我也笑了。
可惜没有雨啊。于是连同天光一块远去。我再也去不了那座亭子了。蒹葭采采,苇木正茂,我拾起一株破碎的野菊,心疼她流离的命运。我也是同道中人吧,如果现在停下,向着家的方向回去,心是否会变得宁静?
你也来过这里吧,被柔弱的烟雨打动,虽未见过江南的春雨莺歌燕舞,你却了然这方乡土定被擅长编织愁怨的雨一遍遍冲刷过,荡涤过。那细腻的远景却连每一滴雨露都那么清晰,映出朦胧的歌管楼台,花木深处。
其实我们都明白,撩拨你的是她的神性,静如丝,恬如画,在岁月忘却的角落笑着,寂寞伤心也会有这般不解世俗的人间美好,也就锁得住时光,藏得住温暖。
再远就看不到了,我的视线回到书中。
我也真的作出改变了吧。我偶尔会煮一碗热茶,在山上的亭子里看远方。午后会有雨吗?还是拔云见日,让阳光给身旁的叶子打上金边?有时还会点一支白烛,在火光中接收晚星的问候。圆月化作思念,皎洁了一片;败柳裹去光阴,却不复从前。
真的有失去全世界的感觉。
莫名好心疼自己啊,现在我太小了,还学不会放下。其实这是你教会我的,只是你教了,我不想学。我怕我学会了,你就真的不在了,亦是说,因为我学不会,所以你不在了?但我仍是傻傻的有时会在自己对面多放一只茶杯,有时会呆呆地在院子里坐一下午。翻一本看过好多遍的书,在字里行间找你,看到某个字心里会微微一动,抬头叹一口气。
太阳出来了。
雨过,天晴,滴滴答答檐上的水响个不停。我合上眼,感觉自己睡着了,像是一艘小船要载我去远方了,我却舍不得你,大声叫你的名字,拼命挥舞手臂想让你看到。
这里没有你。
远方,极天上,隐隐的雷声传来。
飞鸟从头顶的天掠过。
遥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