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

  Chapter one

  “楼上的,装修能不能小点声。”

  好不容易得了个休假的白月捂在被子里哀嚎。

  可惜就连这点抱怨都被电钻声盖了个严严实实。

  啧,工作日休息果然天妒人怨。

  醒了醒神,白月摸出手机开始例行刷朋友圈。

  “哎,阿莫西林的家没了。”

  ?

  “真可惜,拉布拉多不仅失去了他的姑娘,现在连家都没了。”

  ??

  “真可惜,去年去巴黎圣母院的时候没仔细看,没想到烧没了。”——中年同事配了条旅行照。

  巴黎圣母院失火了。白月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下一秒,她的手指却忽然开始疯狂上划,直到一条干干净净的文字路过了她的指尖——

  “你相信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

  目光上移,这条朋友圈的发出人,名为秦梁。

  如果一见钟情存在一个同义词,那对白月来说,这个词一定叫做秦梁。

  她静静瞅了这个名字许久,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Chapter two

  白月瞪圆了眼也不敢相信,在埃菲尔铁塔下,在人流涌动的主干道上,她竟会被一个黑人小贩强买强卖。

  那时她正在四处找寻走散了的同伴,却没想到浑身挂着义乌制造纪念品的小贩,截道挡在她的面前,在瞬息之间将一根红绳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然后张开手掌理直气壮示意5欧元。

  她试图摘下红绳却被那黑人捉紧了手腕。

  “I do not want it!(我不想要!)”她一字一顿地试图沟通,“I don't have cash.(我没有现金。)”

  可那黑人只是摇头,同时竟试图伸手拉扯她身后的背包。

  她拼尽全力向身后躲避,后脑勺却一头撞在身后的人身上。

  “Hey!”男生的呵斥声从她头顶发出,紧贴的胸腔震得她一蒙。

  下一秒,一个水瓶子从她身侧挥出,一呵一挥,她面前的黑人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腕。

  白月连忙摘下红绳往前丢,忙不迭地往身后的人旁边躲去。

  那黑人捡起红绳,忌惮地看了一眼来人,转头没入人流。

  白月这才舒出一口气,抬头想着道谢,却在看清那人后心底空了一瞬。

  来人很高,戴着一顶经典款的黑色鸭舌帽,映衬着皮肤有一种通透的白,阴影下他的眉眼仿佛托生于中世纪时精心勾勒的油画,精致地过了份,浓重地过了份。

  她何德何能,能遭这样一个美人救她于水火。

  那人没有在意她的怔忪,一边卸下背包,把水瓶子重新装回侧袋,一边提醒道:“巴黎不安全,女孩子最好不要一个人在街上。”

  “刚才我和朋友走散了,正打算打电话。”眼见那人重新背好包还顺便颠了一颠,大有要离开的趋势,瞬息之间,白月又追了个很傻的问题:“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中国人的呀?”

  那人一愣,双手揣在衣服兜里歪头作思考:“嗯,中国特色……口音?”

  末了还轻轻笑了一笑。

  白月傻呆呆地发出一声“啊”的短音。

  “咳,开玩笑的啦。”那人似乎格外开心,低头又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梁,今天昨天刚来巴黎旅游。”

  “你是跟朋友走失了吗?这边不安全,我可以陪你一起找。”

  “那真的太谢谢你了!”刚才的事件着实打破了白月的安全阀,如今满目的陌生人仿佛都开始不带好意。她一边忙不迭地道谢,一边自报家门:“我叫白月,在瑞典留学趁假期来玩的。”

  “还有,为了防止我们走散了,我们……”

  “加一下微信吧。”秦梁笑着掏出手机,接下了白月未说出的请求。

  片刻后,白月抱着手机输入他的备注。

  却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秦梁有些好奇地歪头向前倾侧了一下身子,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疑问。

  “抱歉啊,我手快拼音打错了,可是你的名字好好记啊。”

  白月笑着举起手机,凑到秦梁的眼前,只见那输入栏里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情郎。”

  Chapter there

  走散的朋友遇到的事情仿佛比自己更糟糕。

  当时忙着拍照的两人一个转头的功夫,钱包和护照就进了陌生人的口袋。

  那两人火速赶往就近的警局报案,而白月也只能遗憾地回居住地等她们。

  “你要回租的民宿?”秦梁就近靠着身后的墙。

  “嗯……”满腔的兴致在第二天就被兜头浇灭,白月抱歉地笑笑,“可能要麻烦你送我回去“独守空闺”了。”

  “你们本来打算去哪里呢?”他问。

  “凯旋门!香榭丽舍大道!亚历山大三世桥!”白月振奋了一下,下一秒又颓唐地拉了拉背包,“可惜去不了了。”

  “我第一天来,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我也是一个人,如果你放心的话,我们可以搭个伴。”他又一次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沓文件 “这是我的身份信息,国内京大文学系毕业,山东土著。除了香榭丽舍大街我可能……嗯……不太吸引我,其他的都可以搭伴。可以吗?”

  “少侠,”白月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摊开的护照,身份证甚至还有一本学生证,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真情实感地补充道:“你这相亲我都可以。”

  当然,真的相亲她也不是真的可以。

  因为这样的对象也太不持家了。

  从埃菲尔铁塔出发,到亚历山大三世桥,到凯旋门,再到香榭丽舍大街尽头的餐厅。

  白月低头研究着菜单,准备跟着攻略点几样实惠的晚餐时,对面的秦梁已经干脆利落地点下了所有餐厅的特色菜。

  “你看一下还有什么想吃的,这顿饭我来请,算是谢谢你今天能陪我。”

  “啊?”还打着腹稿打算安利菜色,准备请他吃饭的白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感谢惊到语言短路。

  “我知道你可能不能理解,但今天对于我来说,很不一样。”

  秦梁深深地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在餐厅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折射出摄人的光芒。只是那时的白月,看得到,看不懂,只是低头吨吨了两口柠檬水压制住了胡乱蹦跶的小心思。

  “不用了不用了,你点这么多够了够了。”白月平复了心情又认真地看着他,“说实话,虽然我不知道今天在你心中是什么日子,但是我和你在一起逛过来的这几个小时,我特别开心。就觉得遇见你特别好,有一种莫名奇妙的亲近感。我想可能是因为都在国外……”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你太好看了吧。”她做思考状,一脸真诚地拐了个小尾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嗯……我想也是。”秦梁也强绷着脸一本正经地附和。可白月分明看着他的眼尾渐渐弯成一个上扬的弧度。

  噗嗤——

  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两个刚刚相识几个小时的陌生人,在陌生的西餐厅,对着面笑成一团。

  ……

  “我查了攻略,这家的蜗牛是招牌里的招牌,你快吃,不然我就吃光了!我跟你说我吃可多了。”

  秦梁看着她将鲜嫩流油的蜗牛挖出来放在刚出炉的喷香蒜烤面包上,最后停放在他面前。

  他看了看,乖乖拿起来一口一口咀嚼着。

  “很好吃。”他吃下了一只蜗牛,调整了一下姿势,用左肩靠在椅背上。又草草吃了几口沙拉,开始抱着杯子喝柠檬水。

  “你再多吃一些呀,是健身控制饮食吗?可是你现在太瘦了吧。要是嫌麻烦我再给你弄一个!”说着,白月的手伸向另一只蜗牛。

  “没事我不太饿。”秦梁一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另一只手将自己面前没动过的鹅肝等等往白月面前推了推。“你吃吧不用管我。”

  “可是太多了,吃不掉哇。”

  “正好,你吃得多。”

  “咳,那就,谢谢金主爸爸了!”白月低头咬了一口沙拉,没看到对面那人带笑的眉眼。

  Chapter four

  巴黎有塞纳河,有艾菲尔铁塔,有情人呓语的长椅;也有无人打扫的街道,有强买强卖的小贩,有躺倒在街角的难民。

  “我原以为巴黎就像电影里一样,那样浪漫。没想到,她其实也很现实。”

  月光下,两人并排坐在塞纳河边的石阶上。

  风从他处来,将他通身的清爽气息带到她处去。

  河由她处去,静静地承载了时间的更替。

  有个长发的画家,举着手中栩栩如生的人像,问他们要不要画肖像。

  他们在月光下,在星空里,在静谧的塞纳河畔,在埃菲尔铁塔的灯光下。

  被画笔绘制到了时光之后。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秦梁展着手中的画像。

  画面上本该栩栩如生的人像,成了两个夸张的卡通小人,相邻而坐,却都侧脸看着对方的方向。

  “还是有神韵的。”白月抬头笑着看他。

  她该怎么解释呢,这一场意外之遇,这一场相见而欢,在这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心里安静了二十年的小鹿,悄悄打了个响鼻。

  所以她开口问着:

  “我朋友发微信说明天要去补办护照,明天,又只有我一个人了。所以……”

  “所以明天我们又可以结伴了。”秦梁接过她的话,用手中的画像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过你不怕我是坏人吗?这么容易跟人跑的傻姑娘。”

  “嘻嘻,我相信我的感觉,我相信你。”

  ……

  抱歉我有点发烧。

  对不起我今天可能不能跟你……

  凌晨的民宿里,手机上的文字变幻了几遍,又被主人摁灭了下去。

  秦梁喝了口热水,靠在床头翻看着手机中白月传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在夕阳中不经意的回头,帽檐和脸庞都铎了一层温柔的绒光。

  那时他正在找她,却听到背后她在叫他的名字。

  他还记得她献宝似的摇晃着手机冲上前来,兴奋地说,我拍到天使啦!

  “已经很浪漫了。”秦梁慢慢吐出几个字,悄悄回应着她昨天的感慨。

  他起身坐到窗后的吊椅中,等到晨光铺满了静谧的道路,通过窗口落在他清瘦的指尖。

  那双手发出了几个字——

  “八点钟在你楼下一起吃个早餐吧。”

  Chapter five

  蒙马特高地。

  碎砖铺就了一条条蜿蜒向上的道路。

  白月兴奋地一路跑在前面,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秦梁停站在了路旁,仰望着圣心大教堂的圆顶。

  她蹬蹬蹬地跑回来,却发现秦梁帽檐下的碎发濡湿在鬓边,脸色也透着一股子苍白。

  “老了老了,身体不行了。”秦梁迎着她疑问的目光打趣道,换了一口气,又并着她一起向上走去。

  半晌。

  “我们运气好好赶上弥撒日了!”白月拉着秦梁坐在了圣心大教堂的长椅上。

  唱诗班合着管风琴的悠扬声音,盘旋在这巨大的教堂之中,仰头上望,一幅巨大的耶稣画像正张开双臂,仿佛在穹顶上拥抱着他的信徒。

  她和所有游客一样,闭上双眼感受着这宁静和温暖。片刻后,教堂里的人都起身排起了队,不知所以然的白月只得乖乖排在队伍里,迷茫地仰头看着前面秦梁的背影。这时她才发现,他好像有点太瘦了,瘦地一双蝴蝶骨甚至能透过外套描摹出轮廓。

  她看见秦梁排到了队伍的尽头,近乎虔诚地拿起一块白色的薄饼,在旁边的红酒里沾了一下,放入口中。

  她懵懂地依样画瓢,却总觉得秦梁的动作认真地过了份。

  这时,旁边那位胖胖的慈祥神父,忽然张开双臂将她和秦梁一边一个揽入了怀里。

  “God bless you,my children.”

  神父低沉又带着叹息意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股莫名的泪意涌上了白月的眼底。

  另一边,秦梁伸出了手,紧紧抱住了神父的后背,像要抓住一块浮木。

  “白月,”走出教堂,秦梁整个人靠在了墙边,“可以帮我个忙吗?”

  用311个国家的“我爱你”,写成的爱墙。来自各个国家的游客饶有兴致地找寻着自己的语言。

  秦梁站在墙的前面,站在满墙的爱意中间,微笑着看着镜头,看着她。

  看的她瞬间心空了一片。

  我爱你。

  她按下了快门。

  Chapter six

  “疼……”秦梁窝在地铁的座椅里,一米八多的个子,却疼痛地缩成一团。

  两人游玩了一天,回程的地铁上,白月本以为他困倦睡着了,却没想到过了半程,他忽然开始在梦中嗫嚅着疼痛。

  白月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想把他叫醒,又怕他醒来又更加疼痛。

  只得轻轻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入手微热。

  他缓缓睁开双眼。

  湿漉漉地像一只苦经磨砺的小鹿。

  “怎么了?”她语气轻轻地,手下也轻轻地。

  秦梁眨了几下眼睛,有些吃力的靠在玻璃上,扯出一个微笑:

  “有点胃疼。”他想去摸水杯,下一秒白月拧开了杯盖递到了他的眼前。

  谢谢。

  他想说,可是只能虚弱地比出一个口型。

  喝完水还没等他有其他反应,地铁刹车的惯性让他的头一下磕向脑后的玻璃!

  下一秒白月的手就做了那中间的缓冲。

  “靠着我再睡会儿吧,我陪你回家。”白月轻轻地把他的头拨过来,靠在自己的肩上。

  秦梁闭了闭眼睛,埋头进她的颈窝。

  白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回到民宿中,秦梁残存的意志指挥着白月拿到胃药,吃过药,他也顾不上其他,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还说我傻,你就这么放心我呀。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呀。”给他盖好被子,取了钥匙,打给朋友说不回去了,又收到了一大箩筐的询问,担忧。

  疯了吧,你们就认识两天啊!

  搬着小板凳坐在床边,白月一边听着电话里朋友的训斥,一边看着熟睡的秦梁。

  她是可能是疯了。

  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呢,就好像这辈子,下辈子,任何一辈子,第一眼见到,就会忍不住笑弯了眼角。

  “这里是巴黎呀。”她回复。这么浪漫的巴黎呀。

  秦梁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刚好提着牛奶面包进来关好了门。

  他看着她低头换鞋,看她把牛奶倒进杯子加热,悄无声息地忙这忙那。

  “白月。”

  他忍不住叫她。

  “你醒啦!还胃疼吗,国外没有卖粥的,我找了半天找了点牛奶和面包……”她一边小心地端过来牛奶,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

  “谢谢你。”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么真诚,那么深重。

  真遗憾我们这么晚才遇到,真庆幸我们现在才遇到。

  他想坐起来,却才惊觉浑身没了半分力气,原来自己的身体已经这么破落了。

  会不会胡子长出来了,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太邋遢了。

  他刚想伸手摸摸脸颊,自己却在心里露出一抹哂笑。

  都这个时候了,秦梁你还在想什么。

  “可是我不想吃东西。”他看着她。

  “你要多吃一些呀!说不准你胃痛就是因为不好好吃东西!平时吃这么少就算了,生病了一定要吃些东西的!”

  “那你喂我,我没力气吃饭。”

  ?

  片刻之后。

  “牛奶烫了。”

  “面包太干了。”

  “别泡……”

  “生病了不准嫌弃!油条豆浆也是这么泡的!”

  Chapter seven

  巴黎圣母院前的广场上充塞着各国的游客。

  有个中年人走到白钺地身边,将玉米粒撒到她的肩头。登时几只肥硕的鸽子扑棱棱飞来啄食,蹭的她脸颊痒痒的。

  那人又摘下头顶的帽子戴到她的头顶,于是又一群无忧无虑的鸽子争相落在她周身。

  秦梁笑着给她拍照,又笑着付给了中年人几欧元。

  “啊!竟然是收费的!”白月愤奋,“好生气又着道了!”

  “上次肖像画就被坑了!巴黎好危险哦。”

  “没关系,开心就好。”秦梁拉着她坐到了长椅上。“反正,这些钱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郁闷了一小下,白月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对了,一直还没问过你,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巴黎呀。也不是国内的假期呢。”

  “因为……”

  突然一阵刺痛袭来,秦梁一瞬紧紧握住了拳头。

  “怎么了?又胃痛了?我说了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嘛!”

  半晌,秦梁呼出一口气,鬓角的碎发又被汗水打湿,他看了她很久,静谧的,温柔的,感激的,深沉的。

  广场上起了一阵风,那满地啄食的鸽子忽然齐齐扑棱起翅膀,掠过这方土地。

  “因为这个。”他指指肋下的位置,“我肝癌,中期,没得治。”

  白月感觉自己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了。

  “是不是特别,嗯,俗套。”他饶有兴致地看她傻在当场,“所以为了不那么俗套,我决定先来巴黎旅游啦!”

  白月在他带笑的目光中憋了半天,终于囫囵蹦出了几个字:“您还真是特立独行。”顺便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

  极差的胃口,瘦削的身形,虚弱的身体,教堂的虔诚,所谓的胃痛。

  一切好像都解释地通了。

  “哎呀,笨死了!不是这么拍的啦!”面前的广场上,一个女生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埋怨着自己的男朋友。

  真好。

  白月噌地一下自长椅上站起来,向他伸出手。

  “走啦,游船的时候要到啦!”

  秦梁回握上她的手。

  两人走着,慢慢十指相扣。

  ……

  白月领着秦梁目的鲜明地抢占了塞纳河游轮的露天席位。

  游轮在塞纳河上晃晃悠悠地开,初秋的太阳为两人勾了一层金边,白月四处飘忽打量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擦过秦梁白皙地过分的侧脸,移不开了。

  “今天天气真好。”她听到秦梁的呢喃。

  那一瞬间,白月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慌忙低头揉了揉眼睛。

  泪水从指缝浸润了手背。

  船身缓缓驶入黝黑的桥底。

  不知是谁忽然带头嗷了一嗓子,顿时引得一片怪叫与桥底的回声附和。

  一船来自各个国度各个年龄段的乘客瞬时变成了一船无差的幼稚鬼。

  “你好幼稚哦。”白月抬头拍了一下秦梁的背,心满意足地将满手的泪痕印在了他洁净的外套上。

  秦梁冲她挑了挑眉,下一秒又转头看向河岸。

  “你相信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

  “你怎么突然背电影台词哦。”白月愣愣地看他。

  她的傻气又一次让秦梁忍俊不禁,他抬头看着圣母院那尖耸地仿佛能够触到上帝的尖塔,眼底干净地倒映着来自十二世纪的古木。

  “如果有一天我坚持不下去了,让这句话成为我告诉你的暗号吧。”

  白月悄悄抓住他的袖口,眼睛追随着他的目光,逡巡在天穹与尖塔之间。

  “那起码我们有生之年它都倒不了呢,哼。”白月小声咕咕哝哝,像在絮叨什么咒语。

  秦梁仰头狠狠眨了一下眼睛。

  ……

  “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等候鸟飞回来。”

  “等我们都长大了就生一个娃娃,他会自己长大远去我们也各自远去。”

  “我给你写信你不会回信,就这样吧。”

  那晚白月逞能干了两杯鸡尾酒,在民宿的床上,唱着歌到迷迷糊糊睡着。

  那歌叫什么呢,如果有来生。

  Chapter eight

  戴高乐机场。

  “巴黎每一次的落日都那么美。”白月看着机场外的夕阳,吃下最后一口冰淇淋的脆皮。“我吃完啦!”

  秦梁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吃完我该走了。”

  “那可以,抱抱我吗?”她低着头问。

  僵了片刻,他还是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很幸运遇见你。”

  “我很开心。”

  “谢谢你。”

  “不要说了,我有一点点不好。”白月在他的怀里仰头看他,那双眼睛仿佛盛着一泓透亮的清水。

  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

  紧接着躬身在那帽子上掠过一个轻柔的亲吻,就像这场细密如丝又淡泊无依的相遇。

  松开了手。

  他转身走进机场。

  那天很多人看见,一个女生按着头顶的帽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他只带走了一个包,里面有他们的画,和满手机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照片。

  那里有个女孩,战战兢兢地僵在原地,生怕一个动作就惊飞了头顶的鸽子。

  也有一个男孩,站在爱墙前,带着来自全世界的爱,拍下了留给这个世界的照片。

  他们仿佛相爱,却从没说过一句喜欢。

  ……

  白月喝醉的夜里。

  “回国了不要联系了。”秦梁看着闭着眼睛边哭边唱歌的她。

  “等我的消息,等我好了,我会来找你。”

  我不想你听到任何关于我死亡的字眼,我希望我在你眼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包括最后的离开。

  如果有来生。

  Chapter nine

  白月第一次造访了楼上的噪声源,借了一个铁皮桶作为这月余噪声的赔礼。

  她小心地将那些曾悄悄收集的,票据,巴黎地图,旅行游记放在桶里,在小区找了一角开阔地。

  点着了火。

  火焰吞没了巴黎那错杂的交通网,燎上了散落的单程地铁票。

  于是她脑海里的记忆也随着火势的蔓延,燃成了焦黑的灰烬。

  秦梁,在那里也要过得好好的呀。

  “小姑娘这里哪能点火啊,最近那么多火灾小心点啊。”突然,随着泼盆的冷水随着这略有责备的话语,将那刚燃起来的火光和她的难过,灭在了一瞬。

  白月愣了一愣,抬头着看向逆光中还拿着水盆的阿姨。

  下意识低头忍了一忍,她又绷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阿姨我错了,我现在就收拾好。”

  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

  哪里来的那么多疑问呢。



  秦梁日记节选:

  • 查出肝癌中期,像爷爷当年一样。可我还是很幸运,我还能选择最后这一段路怎么走。我还想去很多地方。

  • 巴黎的第一天,救了个被黑人强买强卖的女生。我知道最后这段路我该自己一个人走,可我还是有一点害怕。她好有活力,也好能走路,有点累了。虽然什么都吃不下,可是看她吃东西好有意思cr:金主爸爸

  • 今天是蒙马特,圣心堂还有爱墙。赶上教堂的弥撒,其实我是无神论者,但是“God bless me”,我也好想活着。在爱墙前面拍了遗照,当那一天我离开了,还能带着来自全世界的爱。感觉越来越不好了,背和肝都的厉害,有点吃不消,可还是想有她陪着多看一眼这个世界。还有她跑可的真快。

  • 感觉更不好了。

  • 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和她坦诚了我的病情。一边怕她怜悯我,一边又想看她心疼我,没想到她对我的行为手动点赞。哈哈,好有意思。可是她哭了,我感觉到她在我背上擦眼泪。故意吼了一嗓子感觉自己有点幼稚,不过那些跟着吼的更幼稚。

  • 该回家了。

  • 身体开始起黄恒,好丑,幸亏遇见她的时候我还比较耐看。

  • 癌细胞扩散了。

  • 很难受,身体难受,她两天没有更新朋友圈了,于是我精神也开始难受。

  • 昏睡了一天,有点后悔当初说不再联系了。

  • 这次是三天,腹水胀地很丑,我也很丑。

  • 有点

  • 眼花了,打字好难。

  • 好想有奇迹发生……

  • 我以为我等不到了。

  “你相信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

  这条朋友圈,仿佛无数或惋惜,或凑热闹的一员。

  被他许久不联系的朋友顺手划过,或许好一点儿,点个赞,或许更好一点,有人在下面回上一句,真挺可惜的。

  就像一个普通的他,安静地从这个世界走过,淹没在众生的泥淖里,就冒了一个泡。

  后记:

  我可爱的傻姑娘啊,

  不要为我难过。

  毕竟巴黎,

  是个那么浪漫的地方。

  ——你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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