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于蓝终是把那碗水喝了，说不上来的味道一如他说不上来的心情。他知道，小白是为了他。

“疼吗？”

“不疼。”

一直讨厌的角就这样没了还挺难受，疼到极致便不疼了。小白有些好笑的看着于蓝泫然欲泣的脸，好像伤口长在他身上，比自己还疼。

“老是哭鼻子，不知羞。”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小白，对不起。”最让于蓝无法忍受的是最初的最初是他自己把角可以治病这个讯息传出去的，如果当初他不曾让人来试，小白是不是就不会受伤更不会失去那只角。

“于蓝，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觉得有些累了，我想睡一觉。”以前被别人不停的碰角就觉得疲倦，这一次角没了更像是失去了全身的能量。她咬着牙拼着一股毅力才挪回来，让于蓝喝了水。此刻，再撑不住了。眼睛一闭，便沉沉睡了过去。

小白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是一粒金色的石头，有仙人用手指一指便化作人形。仙人说他有一个法宝，法宝里暗藏天地，能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念力。但现在，法宝被魔气侵蚀，内里的天地被污染，即将死去。自己本是一颗生于万丈魔海的石子，以魔气为食却一直没被污染，还渐渐开了灵智。仙人助她化形，但也交给她使命。她是为了净化魔气才进入到法宝里面，不想，却失了记忆。

黑湖就是魔气凝结而成，当湖水蒸发殆尽，魔气就会侵蚀整片天地，生活在这个天地中的所有生命都不能幸免，他们会和这法宝一同死去。难怪自己初时就会被黑湖吸引，难怪自己的角可以救治被魔气侵蚀的村民，原来这是自己的使命啊。

小白睁开了眼睛，眼底有奇异的光芒闪过，她想起了一切。只是，有些舍不下于蓝，舍不下这个住进自己心里的人。不曾想，石头也会生出感情，真是可笑又可悲。

“于蓝，带我去阳灵山吧。”

“小白，你醒了？奇怪，你的头发变成金色的了？”一直守在床前的于蓝惊讶的发现小白头发颜色变了，身上也多了一种他说不上来的变化，变的有些遥不可及。他一直觉得小白不是一般人，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大概这才是它原本的颜色吧。于蓝，我们去吧。”

“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多休息会吗？”

“我没事，你看，伤口已经好了。”小白取下绷带，额上一片光洁平滑，好像从来没长过也没失去过角。

于蓝见了很开心，又有些悲哀。

“于蓝，我想去看看长在树上的星星花，我们一起。”

于蓝就带着小白去了，走过林间淌过河流，终于到了阳灵山。不同于村中雾气弥漫，阳灵山的空气十分清新，山涧有溪流潺潺，树木幽深，还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风中带着花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阳灵山被村民奉为神山，果然有其奇特的地方。这才是于蓝应该在的世界，而不是死气沉沉的村中，小白心想。

山窝里一树一树的星星花灿烂的开着，洁白的花瓣连成一片，宛如云朵。于蓝说这种花是不会谢的，如有有一天花谢了，树就死了，树和花会在同一天死去。小白和于蓝坐在树下，不时有花瓣飘落。

“于蓝，我要走了。”小白拾起一片落在身上的花瓣，举起手来，暗红色的天空把花瓣也映成红色。

“去哪？”于蓝大惊。

“我想起了从前，我要回家了。”

“小白，你能不能留下来？”预感到可能会有这样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于蓝不知所措慌忙出声挽留。

“对不起，于蓝，我必须走。”小白声音很轻却坚决。尽管不舍，可这是我的使命。于蓝，这样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你家在哪？我去找你。”于蓝想着哪怕放弃一切，他也不愿从此见不到小白。可小白说：“那里太远了，于蓝，那是一个你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声音那么清晰那么绝望。

10

之后的一个夜里，小白趁着于蓝睡着独自离开，不知道如何告别就不告而别吧。她挥了挥衣袖，施了一个入梦的法术，梦里小白和于蓝会开心的生活在一起，幸福到老。当他醒后，便不会再记得自己。小白想，忘了就不会难过了，只要自己记着就好。她不知道净化完黑湖后自己会如何，但不论怎样，她都会记得于蓝，记住这段相遇。

看着于蓝安静的睡颜，清俊的眉眼，唇角还带着笑。小白俯下身在他额头留下一个吻，喃喃的说：“真想，再听你叫一次小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真是的，仙人帮她化了形，却独独忘了给她取名字。大概，一粒石子不需要名字吧。可于蓝，却给自己取名叫小白。傻乎乎的名字，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好听呢。

小白到了黑湖，再次留恋的看了一眼村庄，决然的纵身一跃。湖面波涛汹涌光芒闪耀，待风平浪静，黑湖和小白都消失了，连带着笼罩着村庄的黑雾也散尽。

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村民们莫名其妙生了一场病又莫名其妙的好了，没有人记得有一个叫小白的姑娘曾经来过。

于蓝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抛在脑后。每日去木工坊打打柜子做做椅子，日子过的也很悠闲。就是近日齐柳娶了隔壁王家的女儿，齐柳他娘也开始操心自己的婚事了。说什么父母不在了作为看着他长大的婶婶有这个责任，每天忙着给他牵线拉媒，让他有些烦不胜烦。

也不知为什么，他没有一丁点儿娶妻的念头，总觉得在等着什么人，可偏偏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作为一个单身汉，他也有些纳闷那日醒来家里为何那般干净，一点儿都没有自己的风格。为何碗橱里会端正的摆着两只碗两双筷，为何窗前的桌上会摆着一个陶土瓶，为何每次看到村中的老梧桐树总觉得眼中酸涩……好似自己生命中曾来过什么人，留下了丝丝痕迹，却又消失的不见踪影。

那日，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忽然记起小时候发现的地道，就想打开看看。掀起地板，突然看到石阶上有一张纸，地下阴暗潮湿，因着潮气纸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却依然分明的辨出上面写着：于蓝，谢谢你。遇见你，我很开心。我走了，勿念。小白 留

小白？小白是谁？！

脑中似有大锤在敲，疼痛不已。他捏着纸，蹲在地上，浑身颤抖冷汗淋漓。良久，当他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他终于想起了一切，心痛到难以自抑：小白呵，小白，你终究选择不告而别，还抹去大家关于你的记忆。小白，你到底去了哪里？

猛的冲出屋外，在村民们诧异的目光中，他踉跄着脚步，眼含着热泪奔去了黑湖。黑湖的湖水已尽，就跟小白一样，仿佛从未存在过。

“啊！！！”他跪倒在湖边嘶吼出声，心里有无尽的痛苦却无处宣泄。小白，可爱的小白，善良的小白，喜欢的小白，可恶的小白，再也寻不见了。

当他擦干眼泪，眼中蓦然多了一抹坚定。回到村里，打点好一切，收拾好行李，和众人告别，不顾齐柳的挽留和齐婶的眼泪，于蓝毅然而决然的踏出了村庄。

小白，我不会再忘了你。这次，我来寻你！哪怕走遍这世间每一个角落，我都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