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瀚的时间长河中,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悠悠万代,世间的辉煌,不过如一粒粒瞬间碎裂的沙尘,甚至留不下一片涟漪!生命究竟为何而来?又将归往何方?在无尽的苍穹里,如此微渺的自我,却总苦苦追寻着一个或许永远也得不到的答案!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唐朝诗人陈子昂以其惊世之笔,写下了生命至为宏观与微观的感慨。
陈子昂自幼天才横溢,曾摔碎名琴以传文章,一时轰动京城。然其独特的性格与热忱,也造成了顿挫中的强烈激荡。
公元六九六年,契丹人攻陷营州,建安王武攸宜率军征讨,陈子昂担任随军参谋。可惜武攸宜生性懦弱,才干平庸,战事连连失利。陈子昂多次进谏,献上制敌良策,还请求率领万人作前驱攻打敌人,武攸宜非但不听,还干脆把陈子昂降为军曹。
在报国无门的情况下,诗人登上了幽州台慷慨悲歌,感受置身于旷宇之中的孤单,写下《登幽州台歌》一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往前看不见古时的圣王,向后望不见未来的贤者。
想到天地的长远无穷无尽,不自觉悲伤地掉下眼泪。
《登幽州台歌》体裁属于杂言古诗,但标题取乐府歌行,用以抒发情绪和声调的悠长。
本诗取意于《楚辞·远游》篇:“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之句意,但却更为遒健渺远,而余韵无穷。
全诗只22字,篇幅甚短,却涵涉了巨大的时空。作者跨越遥远的过往与未来,又容入了无垠的天地宇宙,而将个人的胸襟置于其中。前两句语气急促,表现了作者抑郁不平之气;后两句衬以虚字“之”“而”,转为舒缓流畅,表现诗人悲声长叹、涕泪横流的情形。
整首诗意境悠渺,流动着深刻的孤寂感;仿佛询问自我在大宇宙中的定位,生命的解答为何?千百世的浮沉中等待的是什么?真相来临的那一刻,迷中之人是否还能分辨得出呢?俯仰古今,远眺旷宇,这许多疑惑,透过诗人饱满的情绪,把读者笼罩在笔下的特殊气氛中,使人不得不心动神移。
幽州台,是战国时代燕国国都蓟城北部的门楼,为燕昭王所建,又叫做黄金台、贤士台。公元前三一一年,燕昭王在残破不堪的局势中即位,为了要复兴燕国,他励精图治,听从郭隗的建议,广招贤士,他建起了一座高台,将黄金置于台上,延请天下奇士,并且将这些贤士们当作自己的老师一样礼遇。很快的,来自魏国的乐毅、来自齐国的邹衍都投靠到了燕国,共同谋划振兴燕国的大计;后来乐毅带领大军攻打齐国,一连攻陷了齐国七十多座城池,使齐国几乎灭亡,报了过往齐国破燕之仇,燕国,也很快就成为战国七雄之一。
对古代怀才不遇的文人来说,燕昭王与幽州台实有着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陈子昂写下《登幽州台歌》一诗,也有着仰慕燕昭王的圣明,而恨自己生不逢时,不能建功立业、救济生民的意思在其中。然而诗人的思索不仅限于自身的狭隘遭遇,而是由人世间的浮沉进一步开启了更为宏观的生命省思,这也是本诗所以能传诵不衰,震动人们心灵的原因。
公元六九八年,陈子昂放下官职,返乡照顾年老的父亲,后来,父亲过世了,在陈子昂居丧期间,权臣武三思趁机指使地方官员罗织罪名,迫害陈子昂,将他打入了南监,最后冤死狱中。
据说,陈子昂在狱中曾经给自己卜过一卦,卦相大凶,陈子昂惊曰:“天命不佑,吾殆死乎!”(《新唐书卷一百零七 列传第三十二》)不久,他果然死在狱中。虽然才华横溢、有着勇气与壮志雄心,却仍敌不过贪腐政权的压迫,陈子昂死时年仅四十二岁,给后人留下了无限遗憾与追思。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诗人的生命消逝了,诗人的声音却依然在每个人的心灵中回荡著,这自洪荒以来即有的天问哪,诗人以其极目古今的宏大胸怀感染著后世的读者,并唤醒人们对于无垠宇宙、生命来处的深刻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