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整个浪漫之都还在酣睡之中。营地里,纵横交错停满了装甲车辆,它们形状各异,有大有小,但都在炮塔上漆上了醒目的圣母像。车长瓦伦丁.彼得连科少尉把整个车组都叫醒了。冬天的浪漫之都,虽然比不上他的西伯利亚老家那么冷,可气温也降到了零度。得提前好好准备一番,才赶得上在五点顺利出发。
小个子驾驶员安梅奥卡.贝根性格温和,以前是农场的拖拉机手。他长着一个滑稽的大鹰勾鼻子,红通通的圆脸,一头卷发,配上总是咧开笑着的嘴,以及里面两个分得很开的门牙,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笑出来。他早早就启动了发动机预热器。现在正在车后,一边哼着家乡小调,一边用冻得发红的手指仔细抠出散热片间的枯叶和泥块。
大块头的装填手扎哈尔.安德烈耶夫正在给履带铰链涂防冻润滑剂,嘴里也不闲着:“我说安梅奥卡伙计,今天你可得开稳当点。你还记得刚进城那天吗,我拿起炮弹正准备装呢,你一个急刹,我差点摔倒。亏得我下盘稳定,一个跨步站住了。要不然,就得因伤到后方休养去了。到时候看你们上哪去另找一个一分钟能装五发弹的高手。”
安梅奥卡停下来,向手心哈口气,搓了搓,咧嘴笑道:“伙计,地上的障碍物可不会听我的。”说罢开始往车上爬,准备启动引擎。
扎哈尔道:“在城市里可不比在农场开拖拉机!你得练习另一种技术。及时躲避断墙、巨石,还得保持车子快速、平稳。我说,你在听吗?安梅奥卡?”
安梅奥卡已经钻进了驾驶舱。从车里瓮声瓮气地传来零星的说话声,可谁也没听清。
轰的一声,引擎启动了。冷车时的引擎声音很吵,也很不平顺。就好像这个钢铁巨人不满有人这么早打扰了它的美梦,在吭哧吭哧地发着脾气。从排气管蹿出的灰烟瞬间喷在扎哈尔的脸上,呛得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跑开。边跑边破口大骂:“安梅奥卡,你个杂种!你怎么不说一声……”
正在车顶检查机枪的炮手阿斯兰.波兹尼亚科夫扭头看了一眼,呵呵笑了一声,随后继续他的工作。他是二战老兵,当年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狙击手。他总在擦拭瞄准镜时想起斯大林格勒的雪。
安梅奥卡从驾驶舱探出头,依旧是咧着嘴笑着,回应道:“我说了呀,你可能没听见吧。”
T-10的引擎声,犹如合唱团中的领唱,带动了整个坦克乐团。就在旁边,庞大身躯的男低音E-75率先响应。它那颗巨大的迈巴赫汽油引擎启动时带着一种撕裂亚麻布般的尖利吸气声,紧接着便咆哮起来,发出震耳欲聋、几乎让地面都在微微震动的低吼,其浑厚与狂暴远超T-10,排气管喷出的蓝烟也更为浓烈。稍远处体型中等的男中音IMT 的发动机声音则显得更急促、更高亢一些,带着一种高速运转的哨音感。瑞典的科技产物们是一对男高音。UDES16的声音相对轻巧但极其高效,带着细微的高频嘶鸣。它的“兄弟”UDES 15/16声音更为浑厚一些,但仍能听到涡轮增压的特色。小巧玲珑却极其敏捷的女高音ELC EVEN 90启动声则如同被放大的摩托车引擎,尖锐而急促,与周围庞然大物形成鲜明对比。捷克制造的Vz.68引擎声稳定而有力,是一位可靠的男中音。
在营地的另一端,小提琴手3GST常规型主战斗坦克的发动机声是另一种基调——一种非常规整、带着明显增压器涡轮尖啸的柴油轰鸣,其转速听起来被严格调控着。与它截然相反的则是体积同样庞大的英制鼓手FV215b(183)。先是几声沉闷的爆响,接着是巨大的活塞往复运动的轰鸣声,其中还夹杂着那门183毫米火炮巨大的装填机构在待机状态下的微弱液压嗡鸣声。旁边的两位铜钹手,美制重型坦歼T-30,它们的汽油机启动时带着特有的爆脆声,随后稳定下来的轰鸣稍显粗犷、略带杂音。风琴手波兰的60TPL引擎声音独特,带有一种类似风冷机的呼啸感。中音号手122TM则更像是老式强力柴油机的感觉,启动慢,但力量感十足。厚重的低音号手IS-4音调沉重而缓慢。最后是那辆T28原型车,混合着链条传动声和大型汽油机的轰鸣,像是从博物馆里开出来的活历史,它大概是位管风琴手。
在经历了核大战后,世界上的原有的政权纷纷倒下,涌现出来的是一批军事团体,它们或多或少继承了各种军队遗留下来的各式武器装备。在欧洲,力量最强大的要数北方的维京联盟和南方的基督圣战团,它们时常火并。我们故事的主人公们,就属于基督圣战团。
一瞬间,营地变成了一个由钢铁、活塞、火焰和烟雾构成的特大交响乐团。各种频率、节奏、音色的引擎轰鸣交织在一起——低沉的咆哮、尖利的呼啸、沉重的闷响、急促的嘶鸣——汇成一股压倒一切的钢铁洪流之声。冰冷的钢铁巨人纷纷舒展筋骨,喷吐着各色烟雾,排气管在晨曦中闪烁着红光。黎明前的寒气被这股滚烫的声浪与热量驱散,大地在无数台发动机的共鸣中微微颤抖,整装待发。扎哈尔捂着鼻子躲开另一辆车的排烟,嘟囔的咒骂完全淹没在这雄壮而嘈杂的交响乐里。
须臾之后,交响乐声响变得慢慢平顺下来,代表着热车基本结束了。部队序次驶出营地,开始沿着前一天制定好的线路前进。根据侦察小队反馈回来的消息,西边不远处驻扎着一只敌方的装甲部队,战车数量也在十五辆左右,其中值得注意的是一辆D系E-100,以及一辆ION工程。
ELC EVEN90一马当先,带领着几辆中型坦克向北边塞纳河的方向冲去。那里有一片密集的景观树木,便于隐藏身型。
T-10随后也开上了公路。车长瓦伦丁.彼得连科的耳机里传来连长威廉.西比尔斯基的声音:“T-10打头阵,重坦沿南侧公路前进,占领一公里外的下沉隧道口!” 连长的座车是60TPL,此刻正跟在T-10的后面。再后面则是E-75。更远的后面,几辆坦克歼击车正艰难地调转车头。
瓦伦丁在电台里答应了连长,随后下令:“拖拉机,全速前进!向南绕过住宅区,再向西。目标:下沉隧道!”
“明白!”安梅奥卡把油门踩到了底。T-10的V-12柴油机爆发出700马力的狂暴动力。50吨的钢铁巨兽猛地一颤,车身在扭杆悬挂的颠簸中疾冲,炮塔因惯性微微后仰。履带卷碎冻土,排气管喷出的烟雾混杂在浪漫之都清晨的水汽里,让这个冬天显得更冷冽了几分。
“车长,前方就是下沉隧道了。”安梅奥卡道。
“别急,先在路口的教堂前停车,我观察一下。”瓦伦丁道。教堂所在路口四通八达,房屋众多,而且掩体不少。从装甲兵学院毕业的瓦伦丁深知这里会是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在未探明敌方虚实之前,不宜冒进。
车停在教堂边,一旁就是香榭丽舍大道。往日繁华的大道此时一片死寂,没有密布的商铺、如织的行人和川流的车辆,只有断壁残垣、路障和焦黑的地面。路面密布的弹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核战争的残酷。瓦伦丁很谨慎,没有打开舱盖,而是通过车长观察窗看向四周。前些天,刚刚进城的时候,一位IS-7的车长就因为探头观察而被楼上的冷枪夺去了性命。
“阿斯兰,把炮口指向3点方向,我总感觉北边有动静。”
“明白!”阿斯兰调整了炮口,正顺着香榭丽舍大道指向塞纳河的方向。
周围仍然一片安静。友军那些重坦还在慢吞吞地赶来,周围只有柴油机怠速的哒哒声。瓦伦丁仔细地观察周围每一个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个角度。五分钟后,就在他两眼发酸,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香榭丽舍大街北边路口闪过一个影子。
“阿斯兰,3点,轻坦!射击!”瓦伦丁吼道。
他的话音未落,一颗炮弹已经飞了出去。早已预瞄好路口的阿斯兰几乎和瓦伦丁同时发现了那辆属于敌军的ELC EVEN90。可惜,没有命中。“注意注意,香榭丽舍大街北口,一辆ELC EVEN90飞速向东驶去,消失在建筑后面。”瓦伦丁在电台的公用频道喊道。不久,远处隆隆的炮声想起,电台里有人报告已经击毁了它——那是在营地附近埋伏的坦克歼击车干的。
扎哈尔迅速装填了一枚HEAT炮弹,还未待喘息,从电台里传来了连长的呼叫:“发现敌军猎虎!就在刚刚ELC出来的路口!”随即数声炮响,应该是刚刚抵达战场的60TPL和E-75在开火。瓦伦丁从观察镜里发现了那辆猎虎,它此时正靠在远处的墙边,似乎正在瞄准T-10。硕大的128口径炮管带着森森杀意缓慢摇了过来。
“2点半,1公里,猎虎,开火!”瓦伦丁下令。
“明白!”阿斯兰迅速调整炮管方向,并抢先开出一炮。猎虎的车顶舱盖被炸上了天。“击穿!340穿深的HEAT弹,味道如何?”他很得意。这个沉默寡言的狙击手,话最多的时候就是每次击穿敌人的时候。
“漂亮!”全车人为他叫好。
大街再次恢复了平静。除了猎虎燃烧时发出的嘎嘎声,便只剩下老鼠活动的悉悉索索声——它们被刚才的巨响吓破了胆,但咕咕作响的肚子驱使他们再次出来觅食。它们似乎在疑惑:这个冬天怎么这么难挨?人和食物去了哪里?寒风扫过,偶尔带来几声乌鸦的鸣叫,声音很嚣张,仿佛在宣告对这座城市的占领。众人就这么平静地等待。
几分钟后,地面的震颤传入车身,电台内连长的声音响起:“T-10跟我一起从左侧突进,E-75和坦歼走下沉隧道。”
随即,连长的60TPL从左侧超越了T-10。
“拖拉机,跟上!”瓦伦丁给安梅奥卡下了命令。两辆车以低速谨慎地前探。
“两点钟方向,发现E-100!”突然,连长的吼叫声让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高度活跃起来。前面的60TPL率先向E-100开火,可惜炮弹被弹开了。连长指挥座车赶紧后退。刚只退了一米,只听“轰”的一声,E-100的炮弹就砸在了60TPL的炮塔上。这是一发高爆弹,巨大的火球和黑烟冲天而起,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泥土狠狠地拍打在近在咫尺的T-10车体上。整个T-10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般剧烈一晃,沉闷的撞击声让车内四人瞬间耳朵嗡鸣。车体内部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仿佛骨架都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蹂躏。顶灯闪烁了几下才重新稳定,昏黄的光芒映照着飞舞的尘土,呛得人喉咙发痒。
装填手扎哈尔被掀了个趔趄,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炮弹架上,但他来不及咒骂,赶紧扶住扶手。驾驶员舱里,安梅奥卡的鹰钩鼻子狠狠撞在了方向盘边缘。他顾不上疼,死死踩住刹车,双手紧握操纵杆稳住车身,紧张地盯着前方翻腾的硝烟和被重创的60TPL。
炮塔内,车长瓦伦丁被巨大的冲击力甩离了观察窗口,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座椅靠背上,胸腔一阵憋闷。他用力甩了甩有些发懵的脑袋,急迫地在狭小的视野里搜寻E-100的踪迹。透过烟雾,E-100的巨大身形并不难找。
“正前方100米桥上,E-100,开火!”
在冲击波带来车身晃动刚过,炮手阿斯兰就已经冷静地准备好了,此时听到车长命令,他便迅速地按下击发按钮。
HEAT炮弹击中了E-100的炮塔,但并未击穿。
“倒车!倒车!”瓦伦丁大喊。
安梅奥卡迅速挂上倒挡,车疾速后退,一直到脱离了E-100的视野。扎哈尔这会才有机会吐槽了一句:”老天,这是什么炮弹,这么大威力!“
”连长!连长!收到请回答!“瓦伦丁在电台里呼叫,但连长没有回应。这时候,观察镜里的60TPL退了回来。它看起来很狼狈,但没有被击穿。也就是说,连长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被冲击波震晕过去了。
安梅奥卡终于有机会关心自己被磕疼的大鼻子。他摸了摸,还好,鼻子没塌。哈哈,那就没啥问题了。他问道:“车长,接下来怎么办?”
瓦伦丁正在努力让脑子冷静下来。没有了连长的指挥,他必须学着独立面对。眼前的局面,装甲兵学院的教材里可没提过。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阿斯兰那个家伙。他似乎永远不会紧张,也不会恐惧,只要他坐上炮位,你永远可以信赖他。瓦伦丁心里盘算着:E-100的炮塔正面钢板厚度是270毫米,带有倾斜,等效在310毫米左右。此刻他高我低,所以等效会更高。T-10的340毫米穿深Heat弹无法保证稳定击穿。而它此刻把薄弱的首下藏在了墙体后面。必须把它骗出来,怎么做呢……有了!
“E-75,咱们转移到下沉隧道那里,你向E-100的掩体处射击,然后隐蔽。如果它上当,探出车身,我会干掉它!”
“明白!”E-75的车长答话。
两车一前一后缓缓开下斜坡。行进中,瓦伦丁吩咐:“扎哈尔,换上AP弹。阿斯兰,等车到位以后,提前预瞄E-100的下半部,看到前导轮就开火。拖拉机,等会儿只漏出半个车身,挂好倒档,开完炮立即后退,不管是否击穿。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三人应道。
两辆坦克停在了斜坡下。那辆E-100还在桥上,只露出了一点点车体。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就等E-75那一炮。大家都没说话。扎哈尔牢牢抓住扶手,顾不得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嘴里轻轻念叨着:”亲爱的索菲亚,助我们成功!“。安梅奥卡的双手死死握着操纵杆。阿斯兰面无表情,紧盯着E-100露出的炮管。瓦伦丁紧抿着嘴,从观察窗里看着E-75缓缓开到自己旁边。
几秒钟……就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轰~”E-75打出了一枚高爆弹,炸得E-100旁边的混凝土渣四处飞溅。瓦伦丁确信E-100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依旧紧盯着它。
慢慢地,它动了。E-100的车长似乎很信赖自己的装甲。它一面往前开出了掩体,一面转动着炮塔。像是一只犀牛不满蚊虫的叮咬,打算教训一番这些不自量力的敌人。随着它的移动,阿斯兰默默数着秒:“三……二……一”,随即“嗵”的一声,一颗炮弹从T-10炮管飞出,准确命中了E-100的前导轮。瓦伦丁看到它的舱盖飞了起来,火花四溅。还没来得及欣赏这胜景,安梅奥卡已经快速将车倒回了掩体后面。
“怎么样,车长,干掉了吗?”扎哈尔问。
“应该是。拖拉机,小心探头观察一下。”
“好嘞!”安梅奥卡一边开动坦克,一边再次哼起了家乡小调。
观察窗内再次出现E-100那巨大的身影,只不过它不再透出危险的气息,而是四处焦黑,舱盖还在喷出火苗,炮管耷拉向一边,像一个战败的武士,再没有了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
“确认击毁敌方E-100一辆!”瓦伦丁平静的声音难掩激动。
“乌拉!”乘员们叫了起来。
无线电里传来E-75车长的声音:“行啊,瓦伦丁,真有你的!”
庆祝并没有持续太久。电台里陆续传来中坦小队的战况,看起来他们那边也已经交上火了,不过暂时占据上峰。他们同时提到,敌方的重坦部队都在向下沉通道方向集结,请重坦分队做好准备。接下来也许是一场恶战。
在几位车长商量对策之际,大家短暂休整片刻。安梅奥卡盯着车外墙边的野雏菊发呆。扎哈尔拿出口袋里的一封家信,小心翼翼地展开,就着车内昏黄的灯光读着。阿斯兰在闭着眼睛默默地祷告。
车长们已经讨论完毕,决定由IS-4和E-75打头阵,T-10和T-28支援,经下沉通道迅速突破。T-10和T-28各自占据通道入口两侧,露出了炮塔。
“阿斯兰,预瞄通道出口拐角,如果敌人前进,会从那里出现。”瓦伦丁道。
“明白!”阿斯兰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波澜。炮管指向了瓦伦丁说的方位。
瓦伦丁紧紧盯着观察窗。两辆肌肉重坦开足马力,喘着粗气向前突进。走到下沉通道中间位置时,只听几声轰响,IS-4和E-75都挨了炮弹,但所幸都没有击穿。
“发现敌方坦克!1B概念车在瓦砾堆后面,出口右边像是一辆ION工程,旁边是一辆C系重坦!”耳机里传来呼叫。
敌方果然早有准备!
IS-4和E-75开始不断地调整车身角度,让敌方无法轻易击穿,并转动炮塔瞄准还击。
T-28也全速冲过去支援。
“前进吗?车长”安梅奥卡问道。
“等一下,敌方如果冒进,我们正好可以抓一个机会。”瓦伦丁道。
果然,一直躲在瓦砾堆后面的1B似乎发现了一个破绽,想要向后倒车,打击E-75的车身。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的后半截车身就这么暴露在远处T-10的炮管下。瓦伦丁喊:“就现在,12点,瓦砾堆,半截车身!”
“明白!”阿斯兰反应很快,两秒后,炮弹出膛,准确地命中了1B的车身。它在观察镜中化成了一团火焰。
“冲锋!”瓦伦丁道。“哈哈,来干一场!”安梅奥卡咧嘴笑着踩下油门,T-10向前冲去,履带边尘土和石块飞扬。扎哈尔没有再嚷嚷什么开稳一点,而且用力稳住身体,同时快速取出一枚炮弹,填入炮管中。阿斯兰依旧没有表情。整个车组没有再说话,他们知道,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面肉搏阶段,能否在这钢铁绞肉机中存活,只看反应和运气。
E-75和IS-4似乎受到了鼓舞,也开始动作了,它们绕过作为掩体的瓦砾堆,跟IOS工程和那辆C系正面肉搏。一片混战中,敌方重坦全部被击毁,我方损失的只有稍后赶到的T-28。而姗姗来迟的T-10根本还没来得及加入战斗。“T-10,注意坡上的树丛,有炮弹从里面飞来。”IS-4的车长提醒。
“明白!拖拉机,直奔草丛!阿斯兰,自由射击!”T-10挟着狂奔的惯性开始爬坡。
快要到坡顶的时候,一辆Rhm B WT快速从树丛开出,妄图逃走。阿斯兰哪里会给它机会!一炮干净利落地打穿了它的侧面。
三辆车继续向北冲锋。高大的E-75率先发现猎物:“前方矮砖墙后面有一辆UDES!”众车几乎同时开火,却都没有击穿。UDES15/16倾斜的车顶令大家很是头疼。
瓦伦丁知道又是时候发挥T-10的速度了。他指挥安梅奥卡:“拖拉机,走左边的公路,绕过这片楼,从侧翼攻击!”
“明白!”
T-10开走了,E-75和IS-4则继续借助斜坡和UDES对峙,吸引它的注意力。
片刻,T-10来到下一个路口。前方是一片小广场,地上的小砖块大部分碎裂,广场中间的喷泉已经干涸,喷泉里的塑像身体残破,空洞的眼神似是目睹过太多生死离合,早已看淡了一切。瓦伦丁来不及欣赏塑像,忙指挥安梅奥卡摆好车身角度,露出炮管。
“阿斯兰,能瞄到吗它?”瓦伦丁问。
“再出去一点!”阿斯兰回答。
“明白!”安梅奥卡又把车开出去10厘米。这招“文艺倒车”,还是不久前E-75的驾驶员,那个金黄头发的德国小伙子教给他的。
“稳住,我要瞄准。”阿斯兰说。两秒之后,炮声响起,UDES的侧面毫无悬念地被击穿。
“接下来怎么办?”IS-4车长在电台里问。
前方炮声不断,很明显中坦分队和敌方交战正酣。“继续向前,和中坦汇合夹击。”瓦伦丁似乎适应了众人都在等他拿主意的状况。之前总是有连长在前,他只用做好自己的事。现在一切都需要他独自思考,但他发现自己也做到了。他的声音变得坚定、干脆。23岁的军校毕业生,在战争中迅速成长。
“明白!”
“明白!”
E-75和IS-4简短回应。两位老车长不约而同地选择让瓦伦丁担当指挥。
扎哈尔不等瓦伦丁发话,直接取出了高爆弹装上。这玩意对付那帮轻装甲的家伙可是一把利器。
三辆重坦一路走过昔日最繁华的路段。弹坑密布的路面如疮疤纵横交错,焦黑的梧桐枝桠刺向铅灰色天空。凯旋门依然矗立,但拱门被炮弹撕开豁口,野草从里面顽强地钻出。曾经流光溢彩的奢侈品橱窗只剩碎裂的玻璃框架。塞纳河方向飘来铁锈与硝烟混杂的腥气,一辆坦克歼击车的半截车身中,炮管折断,焦黑的履带旁散落着几朵从混凝土裂缝里钻出的野雏菊。
耳机里传来ELC-90车长的声音:“敌方4号先进战车和AMX 105在斜坡背后。重坦到哪里了?请从后侧包抄!”
“巧的很,我们刚到!”瓦伦丁简短回应。
三辆重坦短停射击,迅速敲掉了这两辆敌方坦克。
“确认击毁!”
“中坦,突击!”随着中坦分队首领一声命令,友方的中坦如同狼群一般扑向剩余的敌方坦克。T-10也带领E-75和IS-4向前冲锋。两队夹击之下,战斗很快结束了。
傍晚。落日的金晖洒在埃菲尔铁塔上,晚风吹散了硝烟味,带来一阵难得的平和气息。早上激昂演奏的战车交响乐团,现在都安安静静地停在驻地里。出征时的十五台车,现在还剩下十台。光靠它们依然能演奏出完整的乐章。
安梅奥卡哼着家乡小调,一面用抹布擦拭着车身,一面抚着新添的擦痕——当年刚开拖拉机那会,他曾经因为一道擦痕被严厉的师父大骂了一顿。也不知师父如今是否还活着,在哪里。扎哈尔提着水桶跟在安梅奥卡后面,兴致勃勃地说着:“嘿,伙计,你知不知道我今天那一记爆发装填有多厉害?车还没停稳,我一手维持平衡,一手托着炮弹……你不爱听?那我还是跟你说说我的宝贝女儿索菲亚。我的索涅奇卡上次写信说,她种的花开了——比香榭丽舍废墟里的野雏菊还漂亮!”阿斯兰看着他俩,笑了笑,转头继续拿着小刷,蘸上红漆,仔细地往炮管上添几颗新的红五星。画下第五课星时,他仿佛听见了塞纳河冰面的破裂声。”春天不远了啊!“他轻轻说。炮塔上的圣母像依旧一脸慈爱地注视着他。
瓦伦丁从连长的帐篷里出来。如大家所料,连长之前只是被震晕了,修养几日便好。他找了个树干坐下,掏出胸口的笔记本和钢笔,打开,写下:“1968年12月9日,晴。这可真是收获的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