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的二手夏普行在高速公路上,夏普已经很老了,有时候它除了发动机不响,那都响,抬手看了下表,夜晚十一点二十二分,尽管车厢内除霜机在卖力工作,玻璃上依然有些白霜,窗外路灯连成一线,像星火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海岸。
这让我想到很多,我来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在少年时,我坐在一个庭院的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竹藤椅子边摆放了红色的水壶,数着高速公路上的星火,暑气混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它一直困扰着我,每当到夏季的傍晚,这味道伴随着日落,伴随着蝉鸣,伴随着葡萄的酸甜,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可唯独忘记了它的来源。
回过神, 点上一支烟,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路灯何时竟然全都熄灭,眼前的道路好像是一条巨蟒,蔓延弯曲,换换的滑动,没有尽头,卤素灯昏黄只能照看到车前的可怜的一片。
突然一辆货车迎面而来, 远光灯炫目,刹车声刺耳,安全气囊弹出,像巨锤一样砸在肋骨上,眩晕感像洪水一样灌入五脏六腑,夏普像纸乎的一样,被撕碎,呵 早知道换个结实点的桑塔纳, 黑暗中,我又嗅到了那个味道,很温暖,自从小时候搬如一个陌生的城市,与之伴随的记忆也烟消云散,那个气味却像幽灵一样,在我吃饭时,睡觉时,在每一个平静而涌动的日日夜夜。
我睁开眼,仍在公路上,冷风呼啸,一个人站在我面前,灰蓝色的牛仔服,板结的头发,一双猥琐的三角眼闪烁着狡诈的光芒,他是货车司机。
我说:‘你把我车撞坏了,你要把我送到医院’三角眼转了一圈,笑着说‘我知道你想去哪,把你送到,我就不付你医疗费’
我上了货车,车辆发动,我问道‘这是哪’
‘京杭高速啊,我跑很久了,没想到把你给撞了,不过我们搞物流的也不怕这些’他看着路,目不斜视的说
‘物流?’我有些奇怪,我并没有看到这辆车上的标记。
三角眼笑着瘪了下嘴神秘的说‘我送愿望’
我承认他笑起来很猥琐,像是桥头倒卖色情光碟的怪大叔,但是他的话却有种令人相信的魔力,假如他一张光盘卖给我五十,我想我会买。三角眼看我有些发愣,接着讲:‘我们帮人送愿望,你可以理解我们是愿望公司’
‘但你像人贩子’我说
他没搭我的腔接着说‘先说好,我把你送到,你的医疗费就保险了’
他的脸在驾驶盘灯的照耀下越发的猥琐,我想想看看这趟应该怎么走,就答应了他。
窗外,远方的路灯像一条星火。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睡了很久,朦朦胧胧睁开眼,眼前是户人家,门前有一颗大槐树,知了吱吱的叫着,推开大门,是一个庭院,庭院里摆着一副旧藤椅,阳光透过葡萄架,斑斑点点的落在地上,叶子绿的发亮,这是哪? 恍惚间我嗅到那个味道忽然一只粗糙温柔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把我揽在怀里,一股温暖的像阳光味的白开水的气味四隘而来,我愣住了,那个味道,是我的外婆。
我抬起头,阳光太胜,照的人睁不开眼,她的脸在阳光的包围下看不清,我坐在她的怀里,她从随身的布兜里摸出几粒糖果,放在我胸前的口袋,一件一件的收拾着我的衣服,银白的发梢好像夹着阳光,她笑着说‘小吖你不是想知道路灯那边是什么,一会儿你就能去了,我以后要听你爸妈的话’门外,夏普那头还在催促,她摸了摸我的头,这是我魂牵梦绕的一切,我知道,路灯那边还是路灯,越远的地方越凉。我不能离开这里,拼命的攥着那双手,却控制不住自己,我坐上了那辆夏普,那个身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转过三个弯后,彻底不见了,嘴里的的硬糖,不知什么时候全被咬碎,甜的心里发疼,那个味道已经消失在这辆车里,和座位融在一起,再也闻不到。
三角眼推醒了我,说:‘哎! 我送你去医院,你还睡着了,看来你蛮结实,
我有些恍惚,眼圈微湿,连忙看窗外,说‘你不是搞愿望快递吗?’
三角眼点了只烟,微笑道‘我可是搞正经生意的哦’
窗外开始下雨,朦朦胧胧,天边的路灯像一条星火 不知道那边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