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忘年交狗的食说，有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他在外村的丧场赌博输了钱，本想捞回本钱，可是找身边人借钱，没人肯借给他，他只好垂头丧气回家。

那天晚上月亮很亮，天气很冷，路上北方风呼呼响，狗的食缩着脖子抱着肩膀，他的破棉袄不敌严寒，一路上被冻得抖抖索索。

他走到一个叫死娃娃店的地方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的荒地上火光一闪一闪，好像是有人在烤火。

死娃娃店，其实就是过去附近村子的人丢弃夭折婴儿尸体的地方。这些地方一般比较荒僻，也比较阴森。

除了狗的食这样夜间在丧场寻赌的赌徒，一般的人谁都不会半夜三更经过这样的地方。

狗的食胆子大，也没有多想，他正冻得耳朵发麻手脚发僵，看到有人生火烤火，自然就想凑过去烤一阵子再走。

等他走到那火光闪闪的地方的时候，他发现那火光并不是一堆燃烧的火，而是一个很大的圆灯笼。

灯笼的四周，紧紧围着四个人。这四个人面向着灯笼，背朝外，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没看到狗的食一样。

狗的食乐了，他走过去说：你们四个烤灯笼呢？这暖和吗？

那四个人一声不吭，也不转身，自顾自围着灯笼还是纹丝未动。

狗的食说：天这么冷，这荒山野地的，你们寻点柴，把灯笼的火拿出来生一堆火烤一烤多好，围着个灯笼，瓜啊？

那四个人依旧不理不睬。

狗的食心里有点不痛快了：这四个人是个什么玩意，我好心好意打招呼，屁都不放过一个，架子真大！

他看别人不理他，就骂骂咧咧绕过去，接着朝前走去。

喊山在前面的文章中介绍过，这狗的食本来就是个差脾气，年轻的时候无所事事到处瞎混，稍微上了点年纪之后，恶习改了不少，但是被人这么一冷落，他还是气得慌。

狗的食强压着一肚火朝前走，冷风呼呼灌，他越想越气，越想越咽不下去，他打算把这四个人教训一下。

这四个守着灯笼的人呆的地方，在死娃娃店外的一片山崖下，狗的食走远以后，就绕小路爬上了那片山崖。

山路陡峭，狗的食爬着爬着出了一身汗，感觉不那么冷了。他绕到山崖顶，看那四个人还是紧围着灯笼蹲坐在荒地上，一动不动。

狗的食心想：四个瓜怂，守着火能把你们冻死！他捞起了几块拳头大的土疙瘩，刚想抛下去，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忍。

人家不就没理我吗？这也不算是什么深仇大恨，我这大土疙瘩丢下去，要是砸到他们脑袋上，他们非脑袋开花不可。

狗的食虽然起了善心，但是狗的食就是狗的食，他本性是个谑人，你让他放过这四个人，不要整人家了，他还真办不到。

狗的食想了想，解开裤腰带，他想冲着山崖下撒一泡尿，把这四个狗日的傲气家伙臊一下。

狗的食后来告诉外公，当时他真的差点就喷涌而出了，要是那泡尿撒下去，他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就在狗的食刚要开闸放水的时候，他听到死娃娃店里突然传出了一缕悠扬的戏乐。他吃了一惊，这泡尿终究没有尿出来。

这三更半夜的，死娃娃店里怎么会有戏乐的声音呢？难道有鬼？

狗的食这时候才感觉心里有点发毛，他蹲下身子，朝山崖下看去，只见死娃娃店里轻飘飘地走出来了三个盘着头发的女人和一个仆人模样的男人。

这三个女人都穿着长衣服，走在前面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后面的两人女人垂头走在两边。

那个仆人模样的男人，手里打着一个小小的灯笼，走在这三个女人的侧前方。

这四个人一走出死娃娃店，那戏乐之声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奏出来的。

狗的食大气不敢出，蹲在山崖顶悄悄看着这四个人走到山崖下的荒地上。

他听到走在那三个女子前面的仆人对那四个围着大灯笼蹲坐着人说：夫人认完亲出来了，你们赶紧接啊！

那四个人本来围着灯笼一动不动，一听这个仆人的话，齐刷刷站了起来，排成了一队。

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打起了灯笼，弯腰屈膝把这三个女人迎到荒地旁边的小路上。

从死娃娃店出来的那个仆人，看外面这四个人接上了三个女人，就打着灯笼钻进死娃娃店去了。

那四个守着灯笼的人一站起来，虽然没有仰头，但是狗的食还是从侧对面看清了他们的脸。

这些人的脸非常白，就像纸火店那些纸人的脸一样，白的刺眼。那晚月光虽然很亮，但是狗的食在山崖上还是看不清他们的眼睛。

这四个人接上从死娃娃店里出来的三个女人和一个婴儿后，就沿着小路朝远处走去，走过一个拐角，就消失不见了。

狗的食回家的路本就要经过那个拐角，他在崖顶等了一会，等到下面悄无声息了，这才慢慢走下山崖，朝家里走去。

等他走到那几个男男女女消失的地方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肉香味，就像谁家在炖肉一样。可是这荒山野岭，怎么可能有人煮肉呢？

狗的食受了惊吓，一路上跌跌撞撞回了村。第二天一早，他就到李家庄找到外公，把自己昨晚遇到的事情给外公说了一遍。

外公一直劝狗的食不要赌博了，听到他还在赌博，先把他臭骂了一顿。狗的食不敢还嘴，默默听着。

外公说：邪人好见鬼。上次你偷茶叶，被迷魂子差点迷死，这次你赌博，半夜三更又见了鬼，我担心你哪次再做坏事，会把小命给丢了。

狗的食说：三叔，我现在玩得很小，您知道，小偷小摸的事情我也不做了，我就这点嗜好，不让我耍两把，我就没心干活。

外公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狗的食嬉皮笑脸说：三叔，我遇见的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没啥事吧？

外公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大阴阳杨师说过，有些邪乎东西出没的地方，会有各种怪味出现，有肉味出现的，一般都是凶灵。

狗的食又问：为什么那女的会从死娃娃店里抱一个婴儿出来呢？

外公说：另一世的事情，咱们也不知道，不过我猜测，那死娃娃店里的娃娃亡灵，有些可能不能转世托生，所以有人管它们，就像人间的孤儿院一样。有亡灵想领养，就会去那里领养吧！

狗的食想了想说：那也好，免得孤苦无依。幸好我当时憋住了那一泡尿，不然不知道我现在会是怎么样。

外公说：做事开玩笑都要有分寸，你的脾性不再改改，还是容易遇到事儿。要知道，你这次遇见的，那是凶灵，那泡尿你憋了回去，算你运气好！

狗的食面带愧色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