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老矣(下)

  这云彩也是死不开腔。妈妈继续絮叨,你说那邓正跃有什么好的。小时候皮的成天恨不得上房揭瓦,上学也不好好上,今天烫个麻雀窝儿,明天穿个花大裤衩子满大街走不下,要不整个什么下面细上面阔大的裤子,一走路风满满地鼓起来,裤裆里面好像藏着庞然大物,乘风破浪呀,白色的衬衣不好好扣扣子,敞着怀儿,一直到第三颗扣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他还以为很有男子汉气概。小时候还和几个坏男孩在巷口堵你,都忘记了?吃错药了不是?再说现在听说没考上高中,上了技校,在什么米面加工厂上班,有什么出息?你爸也说反对你找这邓正跃。你再瞅瞅他那妈简直是个泼妇,脏话滥话一箩筐,你又是闷不吭儿,将来过了门,不就凭她欺负了去,又住这门挨门,你妈能装聋作哑,当甩手掌柜吗?他那爸也是个撅把头儿,认准的事情十条牛都拉不回来。谁跟他搭班也是活倒霉。与爸曾经一起共过事,那火爆脾气,趾高气扬,任谁都要让他三分。只要你不听话,一意孤行,你爸说了就断绝父女关系。妈妈咬牙切齿地说。

        云彩自然是听不进去。她觉得那邓正跃就是好,如今长大了,个子挺拔,长方脸,浓密的络腮胡子,直鼻梁,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老是不耐烦的样子,她喜欢这种男子。再说,再说,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两手捂住发烫的脸颊,那是一星期前的一个中午,轮她值班,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铁皮车厢,还有半小时发车,车上一个乘客都没有。她挎着包坐在靠近车门的前排座位上打盹儿。司机跑到哪个荫凉处抽烟去了。又热又困。她仰面靠在后排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她感觉有一股异样的气息接近了她,甚至在她汗津津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立刻触电一般张开睡衣惺忪的眼睛,首先抢入眼帘的是一个长了胡子的年轻的脸。她又羞又恼,举起拳头雨点般砸在对方的胸脯上。“别介,不认识我了,我可是思慕你很多年了,等你长大呢。”对方油腔滑调地说。“我又不认识你,你这流氓,对,流氓。”云彩恨恨地说。

        “你自然是贵人多忘事了。美人。据说哥们评价过,你可是又香又刺的镇花。别动气,你再倒回去想想,你五年级是谁天天把你堵在巷子口,连家都回不了。还有许多难以启齿的事,我不说,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你家那黑底白胸脯的猫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不见了,你家阳台上是谁丢的气球,等等,这都我的恶作剧。记起来了吧,我就是坐不更名行不改姓的邓-正-跃”。那青年一把潇洒地掠过额前一缕头发,嘻嘻笑着坐在她身后的座位上。

        车准点出发了。人不多,稀稀落落的。他一路嘴都没有停顿过,一会儿气得她粉面涨红,一会儿逗得她格格笑得花枝乱颤,一会儿她故作镇静地端坐着,决不回头看他一眼。到了站,他跟在她屁股后面继续饶舌,都没有走开的意思,四十分钟后,云彩的车要开回小镇,他又买票一块回来,最后又等云彩交了票费,一同回家。一前一后地走。云彩狠狠地咬着嘴唇儿,头也不回地走,后面的邓正跃嬉皮笑脸地踢着人字拖嬉皮笑脸地追。眼看着快到家了,他们才分手。

      从此这邓正跃一有时间就跑去坐坐公交车。每次去都变着法儿的讨云彩欢心。银制的项链,玉做的手镯,什么活的小白兔,什么精致的同心结。当时云彩是高兴一阵子,可下班挨近家门时都恨不得立刻扔了,因为妈妈看见了就坏了,她一定会追问,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会露出破绽的。没有哪个女孩子经得住一个外表桀骜不驯的男孩的献殷勤的,没有哪个女孩子骨子里没有一个骑士梦的,这梦里的人就长成邓正跃的样子。云彩慢慢地心活泛了,如果哪一天没有看见邓正跃屁颠屁颠地跟着,就失魂落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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