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讲过，不是成本决定价格，而是价格决定成本。那么为什么直觉上人们又认为成本决定价格呢？难道人们的直觉都错了吗？怎样才能把经济学的理论与人们的直觉打通呢？

首先，成本的确不决定价格，不是成本决定价格，而是价格决定成本。

记得有一年我到海口讲课，讲到房价跟地价没有关系。当时有一位70多岁的房地产企业家告诉我：“一直以为地价决定房价，今天听了你的课，才明白原来这些年我都错了。”

我用的例子是：在西湖边，白送你一块地，你盖了房子，可能便宜卖我吗？反之，用一亿元一平米买了地，盖了房子，你可能一亿元一平米卖我吗？答案是都不能。无论土地是白来的，还是一亿元一平米高价买来的，房价该卖多少还卖多少。可见，房价跟地价没有关系。

房子的例子可能不大好理解，用卖菜的例子就清楚多了。不管你花费了多少才把菜种出来，当卖不出去第二天菜就要烂掉的时候，你不会考虑种菜花费了多少，而是盘算能卖多少算多少，多卖一元是一元，多卖一分是一分。你会争取卖最高的价钱，但是无论如何，现在菜能卖多少钱跟你的投入没有半毛钱关系。现在你的菜的成本是多少呢？是你因为持有菜而放弃的可以用来做别的事情的钱数。这个钱数是多少？是不是恰好是菜的市价啊！

所以，不是成本决定价格，而是价格决定成本，成本永远等于价格。

其次，预期成本又决定价格。我们直觉认为的成本决定价格，其实是预期成本决定价格。

就是事情还没有发生，是明天的、未来的、规划中的事的成本。规划中的事的成本叫做预期成本。

假设其他因素不变，包括需求也不变，那么预期成本高，未来的供给就会少，价格就会高；反之，预期成本低，未来的供给就会多，价格就会低。

前面讲过，工业发展有看头，粮食价格就会高，因为打工的收入是种粮的成本。有没有朋友质疑我：你不是说成本不决定价格吗，怎么这里又说种粮的成本高，粮食价格就会高呢？

其实影响粮价的仍然是预期成本。严格来讲，产品和劳务的成本是有区别的。劳务还没有实施，那是预期成本，一旦实施了，就没有替代选择了，也就没有成本可言了。实施了50%，那50%就没有成本了，实施完了，就完全没有成本可言了。所以劳务的成本都是预期成本。种粮是一种劳务，种粮的成本本质上是预期成本。所谓工业发展有看头，粮食价格必然高，其实是工业发展有看头，种粮的预期成本高，人们少种粮、多打工，从而导致粮价高。

如果粮食已经生产出来了，那么不管过去投入了多少，粮价跟它没有关系了。我们说历史成本不是成本，它不影响人的行为，也不影响价格。成本也不影响价格；不是成本决定价格，而是价格决定成本。粮食的成本决定于并且等于粮食的价格。只有预期成本才影响价格。

学问就是这样，魔鬼隐藏在细节中，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谈预期，却谈成本影响价格，错得浅，错得离谱，错得不应该。扯什么长期短期，一样是荒谬的。

只要我们重视成本概念的时间规定性，就必然清晰地区分历史成本、成本、预期成本。预期成本和成本完全不是一回事。预期成本影响价格，可是成本却不影响价格。成本等于价格，经济利润永远为零。但是预期成本可以不等于预期收益，预期利润可以为正。利润最大化是一个错误的概念，预期利润最大化才是一个正确的概念。预期成本的概念也许不是我的发明，但把它运用于经济分析我是第一人，还有谁明确指出劳务的成本都是预期成本了吗？

有时候人们使用历史成本进行决策，这否定了历史成本不是成本、不影响人的行为的这一一般原理了吗？没有啊，这是因为获取机会成本的费用太高，人们就放弃使用机会成本了。

张五常举过一个例子。他上世纪70年代在美国要出售一个照相机镜头，这个镜头是他几年前用500美元买回来的。他认为折旧200美元，因此登报300美元叫卖，最后以400美元卖出。后来他才知道，该经镜头的新货在市面上的售价是1000美元，他卖得太便宜了。

500美元的买入价扣除折旧是300美元，这是历史成本。那么持有镜头的机会成本是多少？是该镜头的新品买入价扣除折旧以后的余额，为800美元。他以历史成本为参考，400美元就卖出去了，无疑卖得太便宜。假如知道新镜头的价格是1000美元，他还会这样卖吗？

当然，他可以在出售镜头前去调查一下新品的市价，那样就不会被历史成本误导了，但这是要花费时间和精力的，这就是信息费用。当时没有互联网，不像今天坐在电脑前搜索一下这么简单。通常来说，由于技术进步，即使没有物理折旧，新产品的价格也是下降的。所以他被历史成本误导就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这并不是说人们根据历史成本来做决策，而是信息费用太高，人们就用历史成本替代机会成本来决策，但本质上还是根据机会成本在决策。

在股票市场上，市价是透明的，获取机会成本的费用为零，你就绝对不会使用历史成本。

有人说因为历史成本不是成本，因此应该根据边际成本来决策。朋友们有没有觉得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啊？边际这种东西，理论上存在，但现实中一般是观察不到的。边际决策的成本很高的。既然边际决策的成本很高，约束下利益最大化公理就意味着多数时候人们就会放弃边际决策。你去买水果，在做边际决策吗？你做一个项目，在做边际决策吗？预期总收益大于预期总成本，就去做嘛。理论说边际等式成立才有效率，但实际上边际等式不成立，更可能是有效率的啊。原理说人们是根据机会成本决策的，但在真实世界，人们也可能根据历史成本决策，这并不否定按机会成本决策的一般原理。

我要再次强调，原理没有例外，现象可以千差万别。表面与原理相违背的现象，其实正是原理在发挥作用，并不违背原理。

小结

不是成本决定价格，而是价格决定成本，成本永远等于价格。历史成本不影响价格，成本也不影响价格，预期成本才影响价格。劳务的成本都是预期成本。成本等于价格，经济利润永远为零。但是预期成本可以不等于预期收益，预期利润可以为正。

在使用成本概念的时候，一定要清楚其时间规定性，是历史成本，成本，还是预期成本。有时我们不明确区分，但你心里要清楚。

由于存在信息费用，有时人们会用历史成本替代成本，但这并不否定历史成本不是成本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