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艳阳高照。隆福寺外的街道上,香客络绎不绝,摩肩擦踵,甚是热闹。
逢九逢十,隆福寺便会举行庙会,贩夫走卒吆喝叫卖,香客游人沿街赏玩。
人群中,一名英挺少年左顾右盼,好奇打量着四周。他一身雪白长袍,系着灿金腰带,腰畔悬一方碧玉,一副富家公子模样。
少年名叫叶飞,父亲是礼部侍郎叶远山,他父亲在朝廷中主管贡品与司仪,位高权重,家风颇严。
这一日,叶飞趁父亲忙于公务,偷溜出来游玩,心情十分不错。
他正逛的起劲,忽见不远处人群攒动,围成一个圈。好奇心驱使下,他快步上前,拨开人群观瞧。空地上,一名中年妇人瘫坐在地,旁边是个粗壮汉子,满脸凶恶,抱臂冷笑。妇人旁边还站个男孩,六七岁模样,正哇哇大哭。
“作孽呀,惹谁不好,偏惹赵麻子。”一名围观老汉摇头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另一男子道,“小孩子不懂事,撞脏了衣服,骂两句便是了。要赔五两银子,简直耍无赖。”
叶飞通过只言片语,清楚了事情的全貌。他自幼喜欢评书,尤其喜欢侠客故事,因此来不及多想,便跃出人群,将妇人搀扶起来。
“您没事吧?”叶飞问道。
妇人答道:“我没事,多谢公子!”
“这赵麻子欺人太甚。”叶飞怒声道,“您不用管他,交给我来处理。”
妇人忙道:“不劳公子费心,这事我儿有错在先,该赔衣服,只是我们穷苦人家,拿不出五两银子。”
叶飞道:“那破衣服,根本不值钱。这人存心讹人,您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他对赵麻子道:“你这衣服,我来赔。有话跟我说就行。”
赵麻子见叶飞衣饰华贵,知是大户人家公子,不敢得罪,便道:“看公子面子,给三两银子,这事就算了。”
叶飞冷哼一声,道:“三两银子?你真敢狮子大开口。我给你五钱银子,你赶紧滚蛋!”
赵麻子听罢,面色一红,心中怒火中烧,狠声道:“别给脸不要,弄脏大爷衣服,不给三两银子,你们走不了。”
叶飞轩眉一挑,说道:“不给你能怎样?不能走?我偏要走。”
赵麻子拉住妇人衣袖,说道:“你要走便走,但这娘俩不能走。不赔钱,就见官。”
男孩见赵麻子拉住母亲,哭声更大了。
叶飞抬手,扣住赵麻子手腕,想要将他拉开。岂料,赵麻子练过武,他见叶飞动手,便挥拳打出,击向叶飞面门。
叶飞正要避过,忽地,斜刺里伸出一条手臂,挡住赵麻子拳头。赵麻子拳头如同击在钢板上,“咔嚓”一声,腕骨碎裂。他捂住手腕,跪地哀嚎。
叶飞转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衣青年,二十出头,尖削下巴,黑发垂下,银色绸带束住一半,正微笑看向他。
青年拱手道:“在下聂如风。小兄弟见义勇为,我心中佩服,忍不住要想结交。”
叶飞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只做了该做的事。”
他摸出两块碎银,交给妇人,轻声道:“大娘,这些钱给孩子买点吃的。快点回家吧。”
妇人推说不要,但叶飞坚持要给,妇人千恩万谢收下,不住感谢。
送走妇人,叶飞转身要走。
聂如风道:“小兄弟,如蒙不弃,我请你去酒馆,喝一杯,如何?”
叶飞一愣,心想:方才他替我挡了一拳,我左右无事,不如去喝一杯。江湖好汉,总要结交朋友。吃完酒,我不要他请,我来结账便是。这样不算亏他。
他思忖片刻,欣然应诺。
两人找到一家酒馆,推门进入。
酒馆不大,仅四张木桌,数条长凳。客人寥寥无几,掌柜在拨弄算盘,小二打哈欠。
两人坐到临窗位置,暖风吹拂下,心情舒畅。
“客官,您吃点什么?”小二问道。
聂如风道:“四碟小菜,一壶老酒。”
“好嘞!”小二道,“客官稍等,酒菜马上就来。”
片刻,酒菜上齐。
聂如风端起酒杯,说道:“小兄弟,你我相遇,便是有缘。我敬你一杯。”
言罢,聂如风一饮而尽。
“承蒙大哥抬爱,小弟也敬您一杯。”叶飞饮尽杯中酒,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两人谈天说地,把酒言欢。聂如风通晓江湖奇闻,讲述武林趣事,叶飞听得如痴如醉,直呼过瘾。叶飞见识广博,书中典故,官场轶事,了然于胸,讲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让聂如风大开眼界。
两人正聊得起劲,忽见四名男子走进酒馆。他们身穿劲装,披风外黑内红,腰悬钢刀,手持精铁锁链,正是捕快的打扮。
进门后,这群捕快正要落座,岂知其中一人,瞥了聂如风一眼,又重新站起,用眼神示意其余捕快。捕快们发现异样,互相对视,手持铁链,向聂如风走去。
“阁下,可是‘千里追风’,聂如风。”领头捕快问道。
聂如风道:“正是在下,不知官爷有何吩咐?”
捕快问道:“数月前,岭南孙员外家中失窃,你可知晓?”
聂如风道:“不知道。”
捕快又问:“当时你在哪里?”
聂如风答道:“时日太久,记不得了。”
捕快目光灼灼,盯住聂如风,道:“官府走一趟,咱们有话问你。”
“不行。”
“怎么不行?”
“我在喝酒。”
捕快们围上来,挥动手臂,铁链哗哗作响。
聂如风苦笑道:“小兄弟,今日这顿酒喝不成了。为兄改日在找你痛饮。”
言罢,聂如风越窗而出,身形一纵,轻风般飘起,三四个起落,已不见踪影。
四名捕快连忙追去。
叶飞见状,神情一怔,他无意中结识的人,竟是一名飞贼。初见时,他便觉得聂如风,这名字耳熟。此时,他一细想,方才察觉不对。不过,聂如风是一名义贼,并不是恶人。
叶飞结掉酒钱,回到了家。
转眼间,过了一个月。
这晚,一轮明月高挂夜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
叶飞躺在床上睡觉,忽闻院落响动,他警觉起身,推开窗户望去,院落摆放一桌酒席,月光下,聂如风正自斟自饮。
叶飞披件薄衫,推门出去,说道:“聂大哥,这么晚了,到小弟家中做客。怎不提前知会一声,小弟好备下酒菜。”
聂如风笑道:“上次匆忙,没喝尽兴。今夜,我摆酒席,喝个痛快。”
叶飞道:“能绕过守卫,将酒席摆在我家院落,普天之下,非你莫属。”
“我飞贼身份,让贤弟为难了?”聂如风放下酒杯,苦笑道。
“大哥别误会。”叶飞忙道,“我知你是义贼,钱财分给穷苦百姓,堪称江湖豪杰。”
聂如风道:“你不必恭维我。今夜来访,我是为一事,一件关乎你全家性命的事,你要听好。”
“大哥请说。”
“你父亲在押运高丽贡品,你可知晓?”
“这事鲜有人知,你怎会知道?”
“我偶然听闻,而且知道一桩内幕。”
“什么内幕?”
“贡品是一方美玉,但却是块假玉。”
“假玉?”叶飞大惊失色。贡品若是假玉,叶家便是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
“没错,假玉。”聂如风摸出锦盒,放在桌上,“真玉,在这锦盒之中。”
叶飞打开锦盒,见到一方美玉,晶莹剔透,雕工精美,实属稀世珍宝。
“我未见过高丽贡品,但这块美玉,绝对价值连城。”叶飞问道,“大哥拿出这块美玉,有何用意?”
“你将玉石交给你父亲,他能辨别真假。”聂如风道,“如我所料不差,有人会拿这块玉,找你家麻烦。”
叶飞问道:“你为何要帮叶家?”
聂如风笑道:“我当你是朋友,不忍看你遭劫。”
“好朋友,谢谢你!”叶飞正色道,“叶家不会忘了朋友的恩情。”
他将美玉揣入怀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聂如风哈哈大笑,说道:“好,咱们一醉方休。”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酩酊大醉。
……
残月西沉,曙色欲现。
叶飞不知何时回屋,睡在了床上。晨曦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他的脸上。当他醒来时,侍女已端来清水毛巾,伺候他洗漱了。
他洗漱妥当,怀揣锦盒,到书房见父亲。
叶远山公务繁忙,父子难得见一面。
叶飞打开锦盒,将锦盒放在桌上,说道:“父亲,你瞧一瞧,这盒中之物。”
叶远山走近观瞧,脸色倏变,惊声道:“这块玉,你从那得来的?”
“朋友赠送。”叶飞讲述了事情经过,包括如何认识的聂如风。
叶远山听罢,沉思片刻,悠然说道:“我听过聂如风的名号,江湖风评不错,据说是侠盗。”
“那这块美玉是真的么?”叶飞问道。
叶远山道:“真假不好说,要找专人鉴别,不过,我看不似作假。你不要参与这事,我自会作出安排。”
“那孩儿告退。”叶飞走出书房,回到房中歇息。
他昨夜宿醉,头痛欲裂,需要休息一天。
三日后,叶家政敌发难,缘由是高丽贡玉。叶家已有防范,成功逃过一劫。
这一日,叶飞来到书房见父亲。
叶远山坐在椅子上,神情疲惫。他忙于贡玉之事,已两夜没合眼。
“父亲找我有事?”叶飞问道。
叶远山道:“你与聂如风的关系,政敌已经发现了。他们诬告叶家勾结盗匪。”他喝口茶水,又道,“叶家情势十分不利。”
“咱们怎么办?”叶飞问道。
叶远山沉吟道:“我已托人传信聂如风,我们演戏给对方瞧。”
叶飞疑惑道:“演戏?”
“没错,演戏。”叶远山道:“你设宴款待聂如风,我安排人马埋伏。我们演一出苦肉计,给对手瞧一瞧。”
“叶大哥不会受伤吧。”叶飞担心问。
叶远山回道:“我提前打好招呼,侍卫假装擒贼,以聂如风的本事,绝不会有事。”
“我知道了,一切听从父亲安排。”叶飞道。
“嗯,你先回去歇息。”叶远山道,“你聂大哥到了,我会让人找你。”
……
日暮西山,红霞满天。叶家后院灯火通明,仆人往来穿梭。院子中央摆一桌酒宴,桌上菜肴精美,老酒醇香。叶远山坐上首,叶飞作陪。桌上酒菜未动,似乎在等人。
半盏茶功夫,一条黑影掠进院墙,叶飞望向来人,发现正是聂如风。
叶远山道:“你是聂如风吧。飞儿经常提起你,果然一表人才。”
“伯父客气。”聂如风道,“伯父请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叶远山面色一寒,说道:“有人怀疑叶家勾结盗匪,我想这事与你有关。”
“伯父要怎样?”聂如风道。
叶远山道:“当然是将你送官查办。”
言罢,他“啪”的一声,摔碎酒杯。院落高墙架弓,带出一队披甲卫士。
聂如风轻笑一声,纵身而起,三个起落不见踪影。
叶远山提前打过招呼,守卫不追,目送聂如风逃走。
三日后,叶家将事情禀告朝廷,勾结盗匪的谣言,不攻自破。
六年后,叶家获皇帝赏识,家族兴旺,击败政敌。
二十年后,叶远山将家主传给叶飞,叶家一时风光无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