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雪很大,以致那年的后半个冬天我都没有去过学校。在我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对不用去学校还能放心睡懒觉这种事儿真的是满心欢喜。
“哎呀,快点起床了!快点快点,再不起就要迟到了!”妈妈像往常一样喊我起床。我翻了个身拽了拽被子依旧赖在床上。“快点起床啦!昨晚下大雪,路不好走,今天必须要提前出门。”她不耐烦的催着我起床。“啊?”我蹭的一下从被窝爬出来到窗边拉过窗帘,用手抹了下玻璃就往外看。“真的哎!哈哈下雪啦下雪啦!”我开心得像是看见主人回家的那条雀跃的狗,恨不得即刻就跑出去躺在雪地里打几个滚儿。
“哎呀,你就没有个姑娘的样子。衣服都没穿好就拉窗帘,我看你是冻的轻了!”妈妈一边唠叨一边拿着毛衣一把就给我套头上了。“疼,疼,你倒是慢点啊!”我龇牙咧嘴得穿好了毛衣。“快,赶紧把衣服都套上,去洗脸刷牙。粥煮好了,放在火上温着,收拾好赶紧吃饭滚蛋!”说完她就去收拾我上学要带的东西了。
我洗漱完扒拉了两口饭,一抹嘴说:“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妈妈又给我擦擦嘴,然后帽子围巾口罩手套都给我戴上,恨不得把我裹的跟个木乃伊似的。然后拿着我的书包骑着自行车载我出了家门。就是那种九几年骑的那种笨重的大轮自行车,车后座上裹了厚厚的海绵,生怕亏待我那肉肉的屁股。后来这车我一直骑着直到我小学快毕业。
我一直都钟情于下雪天,看见下雪就开心的要死。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我欢呼雀跃,东张西望,两只脚跟大摆锤一样乱晃着。“哎呀,你能不能别在后面晃来晃去,路上都结冰了!”她说的很大声,好像很生气。当时的我突然一下就害怕了,在后面坐着一动不动。对于妈妈突然发的脾气莫名觉得自己委屈,刷的一下眼泪就下来了,也不敢吭,也不敢动,就那样僵在那辆笨重的自行车后座上。也许真的是母女心连心吧,她好像感觉到我哭了一样,回头瞅了我一下,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笨重的自行车前轮遇到了路面上不平的大冰疙瘩,一个不稳我俩都落马了。好在那时候没有其他的车经过,我们还算安全。我当时都快吓傻了,我妈一把就把不远处的我搂过来,到处摸我问“这疼不疼?这疼不疼?这疼不疼......”我说都不疼,她这才放心。还不忘唠叨:“看吧,摔倒了吧,看你以后在后座上还老实不老实!”说着就要起身,可是我站起来了,她还坐在原地。后来我自己学滑旱冰摔倒时才体会到她当时那种疼得站不起来的感觉。
“妈妈,你怎么啦?”我带着哭腔喊,妈妈没有回答我就突然得哭了,那是我见过得她为数不多的突然哭泣。当时的我并不能明白一个大人,尤其是我眼中我妈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人,在大雪天骑车摔倒然后在路边哭了起来。到如今我长大成人,我才体会出她当时作为一个要强的单身母亲,在那种情境下的复杂的心酸。希望有个人在身旁共同面对,哪怕只是能扶她站起来这样简单的操作,但要强的脾气又不允许自己有内心的那个脆弱,无力时的简单的期盼。我猜也许是因为那句: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一个人坚强惯了,就无法允许自己软弱,因为担心一旦丢弃盔甲就再难坚强起来。
从旁经过的好心大叔帮忙把我妈和车扶起来,我乖巧得同他道谢。陌生的关怀给结冰的大雪天带来了些许温暖,只不过这位好心大叔后来就再也没遇见。
我和妈妈就这样在去学校的半路上摔了一跤然后就打道回府了。她在家修养了好些天,据说当时是摔到了尾骨。而我也是从那天开始没去上学。
小孩子总是天真。没有上课,没有参加期末考试的我,却执着要妈妈陪我参加学校放寒假前的班会,我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成绩,奖状,奖品,心里超难过。当场我就拉着个脸,就差哭出来。这在欢呼雀跃的小孩子中可以说是很扎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奖品买多了,还给我个安慰奖,一个铁的文具盒,外壳印花双层那种,在我小的时候,这种文具盒都属于高级宝贝了,谁有一个那都是了不起的。
那年冬天过去了,后来的我再没有在学年中途不去上课,也再没有缺席一次期末考试,大大小小的奖状也是拿回家一些。好像小时候不努力学习就总觉得对不起那个安慰奖的文具盒一样。
那天雪很大。那天之后的那年冬天里我没再去上过课。那天是我和妈妈第一次在冰天雪地里摔倒,那天是我见到的第一次她在外面哭了起来。后来,我再没和她一起摔倒。后来,我再没见她哭过。后来,我再没见到过她。
总会想起那天雪很大。 总会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