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时候的画面)
夜半,我从爸爸的膝头醒来。
火车停着,棺材般冰冷沉静,它似乎停了很久,且从未打算出发。
我蜷缩在窗口。车厢的风扇与人们的鼻息更迭交错,这咸腥而暧昧的潮水永远也抵达不了岸边,它还在中途便被消蚀,被那巨大的空洞所吞没。
站台空荡,吊顶高阔如巨人垂睨的眼角,棱棱斜切下来,将火车压于他高傲的冷漠中。而火车这铁皮兽竟安分得像条虫,只低伏着,绝无一点伺动之心。这夜是空心的啊,连车站广播都如被锈蚀,远自星际。空洞放大了孤独,咳嗽与咳嗽的影子,脚步与脚步的影子,跌跌撞撞,互相搀扶,近了,又远了,永不再回来。
一束光照了过来。
月亮色奶油般的光,镀了金春水般的光,从右侧六七米处倾漫着,流向我。暖暖的黄色光晕,就地围拢成一个神坛,将一切吸纳了进去。
一个巨人,身披金丝长袍,将袍子下摆甩得老远,立在夜中,并不说话。他周身发亮,像灯塔浮在海上,光线所及之处,万物得以庇护。
我看到黑夜的翅翼在那光下温存地伸展开,满是皱褶的梦被浸润得平滑柔软,那些横七竖八的疲惫,也被熨贴整齐,安放在各自的行囊。我看到家、确定、远方以及神,这些后来才懂得的词,已预先在这光中提示了十岁的我。
那是这站台的第几只廊灯,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只是敬畏着,不敢轻慢,痴痴地望去。这凝望是如此长久,长到我竟那样痴看了一辈子。
终于在火车驶离的最后时刻,我看到了车站的名字——秦皇岛。
许多年后,有一支我喜欢的乐队,有首我喜欢的歌,唱道:
站在能看到灯火的桥
还是看不清
在那些夜晚
照亮我们黑暗的心
究竟是什么
这首歌的名字,也叫《秦皇岛》。
(一个我永远也忘不掉的童年画面。)
2、笔记(先用电脑记录的,以后用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