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冠军侯宅,月歌在门前不舍地望着郭允:“孟兄何不留在仲兄宅内?我们兄弟三人已是两年多不见,尚有许多话要说。”
郭允淡笑摇头,“我先去了,改日再来寻你们。”霍去病知晓郭允心结,颔首与他道别,并未出言挽留。
待夜幕落下,仆人将热水木桶搬入月歌房内:“这是冠军侯的吩咐,给淳于小郎准备了禊日的衅浴熏汤。”
月歌遣散了侍女,关紧门扉,除去深衣,解开胸前的束缚,感到一阵舒畅。又过一载,她上胸愈来愈饱满,平日被白布紧缠,几乎喘不过气。
踏入浴桶,月歌面颈四肢的油彩甫一遇热水便消融散化,露出其下白皙细腻的肌肤。水中浸满了辟邪的熏叶芳草,浇覆于身发,亦留香不去。
月歌濯洗毕,着好中衣,就着浴桶轻梳长发。水面现出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黑发雪肤,清丽惊人。
此时窗外响起轻叩声,她立时警觉套上外衣:“何人在那里?”
“月歌,是我。”
门扉轻启,郭允于月下含笑而立,此时他腮胡已去,露出英朗面庞。一双清目乍见月歌,倏然转亮。
月歌欣喜之余颇觉意外:“已入夜宵禁,兄长前来却为何事?”
“有东西要送你。随我来……”
月歌面上染了一层微红,反身掩好门扉:“往何处?”见郭允笑着指了指屋顶,她讶然,汉地宅舍颇高,如何能上得去?
郭允扎个稳步,示意她踩住他双掌,然后轻喝一声:“起!”月歌便感觉身子一轻,飘飘然已被送到瓦上。回头看时,郭允已一阵助步,踏着廊柱飞身而起,轻跃至她身旁。
二人并肩坐于瓦顶,四下里静谧昏暗,唯有一钩弯弯细月斜挂天际。
等了一会儿,月歌按捺不住:“兄长方才不是说有东西要送我?”
郭允微笑不答,却指着天际那弯钩月问:“你的名,可是从那里取的?”月歌点点头:“他们都说我出生时,满月高挂于祁连山巅而不落。”
“满月么?”郭允依旧仰着头,“我却觉着初月更像你。瞧今夜之月,细细弯弯,你不觉好看么?”
月歌去望那月牙,弯如眉黛,隐漫柔光:“嗯,确是好看。”眼前的弯月忽然变幻放大,停在郭允伸来的掌心上。她讶然,凝目看去,郭允掌心托着的,竟是一支细长微弯的象牙笄,在月下散发出柔和细腻的光华。
“喜欢么?”郭允低声说,“这是我亲手磨的,你已及笄,日后……或许用得到……”
象牙极为罕见珍贵,只在大秦[i]、身毒等地有出,月歌记得当年军臣从西域掠得两支,分赐了未晞和伊稚斜,她幼时曾把玩过,爱极了那柔腻的触感。
“嗯,真好看,我很是喜欢……”她低头轻道,以指描绘着那笄,郭允将它磨成了细细弯弯的一支,形如月牙,极为别致。
月歌对汉地风俗不甚了解,并未多想便挽起半袭长发绾成髻。郭允一怔,继而眸色转柔,取过笄轻轻插入她发髻里。
月歌微有闪神,轻抚笄发交缠处。记得母亲说过,自古以来上巳日便是男女相会诉爱定情的时节。想到此,她侧过头来,颊上隐透一层淡淡红晕:“好看么?”
伊人白肤如瓷,黑发迤逦,一双清目凝着秋波潋滟,于星月微光照映下,竟美得不似人间女子。郭允移不开眼,良久方哑着声说:“好看。”月歌刚衅浴过,薰草幽香从她身上漾漫过来,他收敛心神转望天际,“你何时回祁连山?”
月歌想了想:“我应了仲兄随他出征,等战事一毕,我便辞去。”
郭允惊诧,回头将她上下打量:“你一女子,去病怎可……”忽然想起月歌仍瞒着二弟,不由轻叹一声,“却是何时启程?”
注释:
[i]大秦:古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