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对面的,是一棵乌桕树。我惊叹于它的美,今早尤甚。我仿佛和它早就相识,但我同时知道,我只是周围众多它的仰慕者之一。
四月末的乌桕,心形的叶片距离它们盛夏时的“成年”,还有好一段时间。叶片柔软而不纤弱,片片成簇,于风中招展。每一簇叶片长到至浓至密处,向外旁逸斜出着纤细的末枝。末枝弯弯曲曲,说不清到底是一只只小手,还是一个个染成灰黑色的定型线团,使这棵树平添了许多妩媚。
懂树的人,都不会舍弃乌桕树的美。
记得来到这座城市后,至今已虚度十余年。期间经历太多,渐渐地,越积越多,竟无从说起,于是,来这里成了习惯。每个月不花上十天半个月的到这里来,就觉得不是个事儿。我常常特意经过它,有时候驻足,有时候在它面前坐定。这棵乌桕树一定具有安神作用。是的,它让我安神。
一年四季,从它大约两米时,到现在大约十米,我走过它的开花,见过它的叶落,也知道,它发叶时的妩媚,结籽时,一样的半分美都未曾拉下。它多么善于收拾规整自己啊。
更知道,鸟们雀跃枝头时,左顾右盼,呼朋唤友,是多么的欢欣。它们将自己的生命,歇息在这棵美丽的乌桕树上,通过啼鸣,使树的灵魂活起来,变成有声,四下传播。
我对很多人,都不如对它牵挂。我爱它,坚信它的灵魂,一如我的寂寞,生生相息。世间的寂寞,原本都有着不尽相同的形态,而美相同——寂寞的美,总在相同与不同之间变幻,需要常常沟通,需要人迈开步子,主动去找它交流、诉说。
同类之间,每一棵树与其它的伙伴,看似无二,其实殊异。在我眼中,我坚信,面前的这棵乌桕树,最美。
它的美,不仅仅是它的外形,它在时间中焕发出来的各种唯与美相关的姿态。它的美,在于它对人发出的凝神静气的低语。
从它身旁经过,心一下子就会平静下来。
树虽无双足,不能行走,然而,它却是看似静默的天使。它将万千呐喊,将自己的热泪,藏于自己的根,通过年轮,一圈,又一圈,记录着风雨交加之中的艰难,记录者黑夜里行走之人秉持的夜火盏数。唯独,从不轻易展示给浅薄的人看。最懂它的,唯有鸟。鸟来了,它欢欢喜喜的,动一动叶片,以示欢迎。鸟飞走了,它仍旧欢欢喜喜地向它们告别。鸟不在乌桕树上筑巢。树已经够美,再凭一只鸟窝增加美,纯属画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