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我在派出所工作。当时参加工作时间不长，但是却经历了一件至今仍记忆犹新的事情。
一、报警电话
七月份，闷热的午后。报警电话响起，有山中的采药人反映，他采药时发现县道22公里处，有一道山梁，山梁旁边的深沟里有处新翻的土，回填的坑长宽很规整，刚好能埋进去一个人，像是一个坟墓。旁边放着两个编织袋，他当时害怕，只翻看了一下，里面满是红色的布条。
教导员和我一人拿把镐，驱车赶往现场。在地标处没有发现报警人，联系之后报警人称自己一个人在现场太害怕了，回家了。
我和教导员只能先根据报警人提供的位置进山寻找，很快找到了报警人说的满是黄花的山梁，但是两边都有深沟，教导员决定我们一人一把对讲机，分开进去寻找。
山里边密不透风。黄花引来的蜜蜂嗡嗡的飞着，怎么听都像是绕着腐尸在飞的苍蝇。
深沟越来越深，对讲机里传来超出波段的滋滋啦啦的声音。我关掉对讲机，挥着铁锹打断齐腰高的草向深处走。
行至最深处，我脚下一绊，回头一看，一段白骨，像是一段腿骨。也顾不上害怕，我记录了位置，继续往前走。
嗓子已经冒烟了，看着旁边的灌木叶子，我恨不得撸把叶子塞嘴里。山梁到了尽头，我等了一会，教导员也过来了。
“有发现没？”教导员一见到我就问。
“里边有截骨头，你那有啥没？”
“没有啊。根本没有新翻的土”，教导员点颗烟，“走，去看看骨头。”
到那看了半晌。“这是羊骨头”，教导员掐了烟，“不行，必须得让报警那人过来，这山那么大，稍微错一点根本就找不到他说的地方”。
二、佛头初现
反复沟通后，报警人老李打车来了现场。他反复找了很大一会，突然一拍脑袋“错啦错啦，我记错啦，是24公里的地方。”
我眼睛里都快冒火了，心想你丫的是不是耍我们呢。但是还是跟着他一路走，山里根本没有路。杂草丛生，荆棘乱布。
“到啦、到啦，就这！”老李往后一趔。他曲着手指，指指前边，“就那。”
教导员趟开路。
我戴了手套，把那两个编织袋拎过来。一点点撕开。
山林里边密不透风，闷的要死。天阴沉下来。蚊子厚呀呀一层。
报警的老李躲在一边，伸长脖子，一直问，“编织袋里是不是血”？
我索性直接把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呼啦啦一堆。是红颜色的塑料纸。
教导员没有吱声，提着铁锹，一锹铲开那块新回填的土，土质黏的很。第二锹下去，突然打雷了，雨点噗噗嗒嗒的响成一片。蚊子聚拢起来，更厚了。
咔啪。铁锹底下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教导员一翻锹，一个拳头大小的佛头出来了，在红纸的包裹下，佛头上沾染着红，那笑容很怪异。
老李叫了声阿弥陀佛。
我拎着铁锹过去，和教导员一起将回填的新土挖开，香炉、更多的一尺见方的佛像、烧成一半的录音机。
挖个差不多，我又去扒拉倒出来的编织袋里的东西。扒遍了一遍，在红塑料纸里再没看出什么异常。又倒了倒，发现一个被烧得只剩一半的小本，画着看不懂的符号，能看懂的只有半句话，“需要杀两个”后面的东西已经烧没有了。
三、寻踪追迹
最终可以确认的是：方坑里埋的不是尸体，而是佛像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古玩，而是造价极低的劣质品。被烧毁的录音机里有盘磁带，还原了其中没烧毁的一段，是一段佛经诵读。
然后是初步的案情分析会，意见开始一致。怎么看都像是百姓家举办的一场法事，结束后把这些法事物件找地方掩埋了。
出现场的我和教导员虽然找不出其他的根据，但是还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开过会，教导员带我到距离现场最近的一个村子走访。
直奔村子里的小卖店。推开门，屋里几个人在打麻将，见我们去了，店主一愣神，堆着笑走过来，“天太他妈热，我这安了空调，这帮人来凉快凉快，消遣消遣，绝对不是聚众赌博。”
教导员给我使个眼色就和店主唠嗑去了。我会意，来来回回看了看麻将桌上的几个人。这个村子是我包片的点，常住人口都能认识。桌上的几个人、围观的人，都是村里的村民。没什么陌生人。
“这几天天热的厉害，来来，喝瓶水”，老板娘朝我过来，“是不是有啥事啊，你和教导员怎么一起都下来了。”
“没啥事，天太热，我和领导下来看看防火，咱们这不是林区吗，怕失了火。”
“那可不，咱们这林区防火可是大事”。老板娘顺着说。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等的唠着，几个打麻将的也感觉不自在，陆续撤了。
看人走的差不多，我跟老板娘说，“以后再有来买纸钱、冥币的你也得嘱咐好，一定不能擅自到山里上坟生火。”
“那一定的，来买的我都嘱咐。前几天我们村魏老三过来买了很多纸钱，我还特意告诉他千万不能在这季节上山上坟。”
“魏老三？就那个会跳大神的？他家是谁去世了还是他又给别人跳大神骗钱了？”
“不知道啊。我还问他来着，支支吾吾没有说。”老板娘感觉自己好像多嘴了，不再接话。
四、真相大白
从卖店出来。我把情况跟教导员说了一遍。
“走，去魏老三家”。教导员眉飞色舞的。
魏老三是个特别相信封建迷信的人，以跳大神为业。
事情仿佛确实在向着单位其他人预想的那样进展。
到了魏老三家，魏老三正在院子里洒水。见我们进院，也没特殊的反应，“我早就不干封建迷信的事了，封建迷信害死人。”
“我们是派出所民警，到你家来走访，能进屋吗？”教导员没接魏老三的话茬。
魏老三拿精亮亮的眼睛打量着我们，扔了洒水的壶。“来吧。”
我心里笑着，怎么感觉是要打一仗似的。
教导员一脸严肃走进屋。我跟在后边，屋里可不是一般的乱，地上铺的全是褥草，压的扁扁的，肯定是有人躺过，满满的还有浓重的香灰味。家具只有一张摆着一个香炉的桌子。
打量一圈，教导员伸手从兜里拿出一个物证袋，往桌子上一倒，叽里咕噜的滚出一个东西。是那个铲断的佛头。那笑容像是僵硬的。
魏老三一下子急眼了，“你、你在哪挖的？你把我、你把我......”话音没落，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完他一直重复完了完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教导员将佛头装起来。
“不知道咋回事，没看清楚你拿的是啥”。魏老三往地上的草中间一坐。
“不知道你刚才问我们是从哪挖来的？”我一急眼，恨不得上去给他一顿踹。
教导员冲我摆摆手，转眼盯着魏老三，“那你看看这是啥”。另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是我找到的没烧完的本。烧掉的部分被教导员用手挡住了。
魏老三的反应明显呆滞了。良久。“操他妈，我啥都认了。”
他之后的坦白承认，让我和教导员很是震惊。
他们做的不是法事，而是一个仪式。魏老三受基督教传教方式的影响，走向歪道，他把佛教的一些东西和自己跳大神的经验结合起来，神化自己，成立了一个教派，自命是玉皇大帝之子，能知阴阳、断生死。
偏偏一些经他跳大神“救治”好的人对他顶礼膜拜，踊跃而来，他越来越大胆，举行了秘密的封礼，甚至制定了教派的规定，初稿就是那个焚烧了一半的本。
仪式结束后，他派自己封的“长老”前往全国各地，一边“行医”，一边“收徒”，行医只能售卖他调制的“仙药”，而收徒的规则比较特殊，就是那个本子上写的“需要杀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条规则出于两个用心：一是魏老三知道这么做不对，他故意提高收徒标准，目的就是最大限度拒绝新人加入，单单依靠那些“死心塌地”的长老去“行医”为自己赚钱；二是如果有人加入了帮派也能有杀人的把柄握在自己手里。
案件水落石出，魏老三和他的“长老”们陆续都被绳之以法，等待他们的是法律严惩。
荒唐之中无荒唐，人心之外有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