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脸！”

    “母老虎！”

    “拽啥子拽？不要以为猪肉涨价，你就不得了了。”

......方恒和李阳两口子又在吵架了。

   “不吵了！不要吵了！”儿子双手捂住耳朵，站在面红耳赤的两人中间，大声阻止。

夫妻俩过日子，刚开始就像看模特，百看不厌；过久了，就像看猪肉，油腻腻的，吵起架来，口不择言，受到伤害后，就像人的皮肤有自愈功能，过两天就好了。

方恒和李阳，都是八五后，结婚七年，儿子五岁，四个老人，生活在四川一个18线小城，房贷、车贷一样不少。方恒，在社会保障局做一个小公务员，每天朝九晚五，黄赌毒不沾，朋友说方恒不是男人。他老婆李阳，是人民医院的护士，性格耿直霸道，是家庭的绝对权威。方恒常常感叹，在这个家里，两个姓方的干不过一个姓李的。

春节来临，好不容易有个小长假，两口子打算正月初一带着儿子去云南旅游一趟。结果因为武汉疫情出不了门，这个小城，也像一锅沸水，突然之间就冷却了下来。人民医院也成为治疗新冠肺炎的定点医院，这下子让李阳紧张起来了，她毕竟是感染科的护士。

   现在大家都宅在家里，无所事事，一天拿着个手机，在网上东西南北到处看。今天下午，李阳接到医院召开紧急会议的通知，说人民医院收治了一位疑似病人。消息传来，这座小城的氛围开始紧张起来，各种消息满天飞。

开完会已经很晚了，李阳一回家，就看见方恒趿双拖鞋，双脚放在茶几上，身子在沙发的转角里窝着，看手机看得昏天黑地。儿子就站在电视前，看那些听腻了的动画片。

“方恒，你又看了一天手机？宝儿又看了一天电视？”李阳进屋就质问。

“没......没有......”方恒立刻放下脚，赶紧喊儿子，“宝儿，关电视！”

李阳忍不住怒火，“现在窝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手机。除了耍手机，你还可以干嘛？”

方恒知道惹李阳生气了，赶紧站起来，凑过去说道：“除了耍手机，我还可以挨你骂！”

“你个猪脸，就是脸皮厚！你结婚干啥？当初就应该和手机结婚，手机就能消灭冠状病毒！手机就能帮你业务上进！手机就能给儿子未来！”李阳没忍住，一口气又骂了好多。

方恒没吱声，赶紧到厨房煮夜饭，等李阳骂过了就好了。

“明天，我报名去支援武汉。”李阳突然说了一句。

“啊？走武汉去啊？”方恒以为她说着玩的，转过身对玩玩具的儿子说，“宝儿，你妈要去武汉当英雄喽。”

其实，在今天下午会后，就已经有人报名了。李阳当时就想去，但又犹豫了。因为武汉疫情严峻，新闻经常报道医护人员受到感染，甚至有的去世了，她有些害怕。如果不幸感染了，自己又是独生子女，父母怎么办？儿子怎么？老公怎么办......想想都很悲伤。她又想到武汉有很多英勇的医护人员在哪里，多她李阳一个不多，少她一个又不少。

当她回来看到这种情况，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一走了之。自从她说出要去武汉之后，这个想法就像得到自由的小兔，怎么也摁不住了。她脑海里反复冒出刘院长的那句话：党员要走在前头，不要忘记了你当护士的誓言。

晚上，一家三口默默地吃着饭，方恒感觉李阳不像是说着玩的，心头开始紧张起来，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心中只有担心和害怕。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李阳真的报名去支援武汉了，2月14号就出发。

方恒每天足不出户，只关心武汉和四川；每天宅在家里，只关心老婆和孩子。方恒成了李阳的后勤总管，他负责带儿子，和孩子一起背古诗，做手工，做家务，居然发现自己能背好多古诗，手残党的自己居然也会做折纸了。

但一想到李阳要去武汉，就像冷不丁被蚊子叮咬了一口，又痒又疼，却又抓不住蚊子。如果李阳被感染了，这个家怎么办？这种缺妈少爱的日子以前受够了。他可不想儿子重蹈覆辙。方恒妈妈在他十岁那年生病去世，父子俩相依为命，直到他结婚了，爸爸才找了一个老伴。

这几天，全国确诊和疑似病例就像火山喷发似的，特别是12号这天，一下子冒出一万五千多病例，武汉的医护人员肯定不够，这对病人来说，就是一种深深的绝望，这种疾病带来的绝望，方恒早已刻骨铭心。

方恒就这样呆呆地想着，手上的卡纸不知道要裁一个什么形状，如果儿子不喊他，他可能今天上午就这样一直想下去。他抬起头来，摸着儿子的头，轻轻地说道：“宝儿，妈妈要去武汉和病毒打仗了，妈妈要保护我们爷儿俩了。”

“妈妈是英雄吗？”儿子睁大双眼笑着问道。

“宝儿的妈妈肯定是英雄，因为她是一只母老虎。”方恒笑了。

2月14日这天，李阳在市政府集合，他们一行近二十人。一辆大巴停在市政府门口，车身上贴着“江阳援汉医疗队”的标语。他们先聆听市委书记讲话，然后大家合影留念，就准备驱车前行。

今天来送行的家属也很多，他们在一起互相叮嘱。方恒和儿子站李阳面前，乖乖地听着李阳唠叨：“不要一天看手机，看电视，等我从武汉回来，我们一家去云南。”

方恒想说什么，但总觉得喉头有个什么东西堵住，想一把拉回李阳，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又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不能剥夺一个孩子对英雄妈妈的渴望，不能剥夺武汉成千上万的家庭对医护人员的渴望。

他把背包递到李阳手上，儿子看到妈妈要走了，一下子就哭了，嘴里朝李阳喊着:“妈妈，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汽车发动了，车下的老老少少引颈相望，车上人儿，也生怕少望了一眼车下的牵挂。

李阳抱着儿子，心中那股洪水，怎么都压不住了，朝着开走了的车大声吼：“母老虎，你要活着回来当森林王！”

2020年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