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空中飘着细如丝的雨,还有一丝寒凉,却挡不住神州大地龙腾虎跃的祥和。家家户户大门上贴着喜庆的对联和福字,廊檐下的大红灯笼在春风中舞动。鞭炮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给村庄增添了一份喜庆。
田健健早已置办了“省乡”酒(农村当年家里有去世的人,大年初一置办酒宴,欢迎去世的人回来“聚聚”,实则怀念故人)。柳如花一家人一起赶回二婶家,家里来了好些客人。
田健健端了好些菜和酒,放在他爸妈的遗像前。望着爹娘那熟悉的样子,田健健心像被揪着一样疼。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悲伤像蜘蛛网一样兜住了他的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跪下来,郑重地嗑了几个头。“爹娘,今天过春节,你们也好好享用。”
席上,田兰兰不住地抹眼泪,怎么劝都劝不住。大家无不为之动容,眼睛红了一圈,好些人也跟着掉眼泪,没人动筷子。一股哀伤的气氛笼罩着大家,田健健声音哽咽,一句话说了“大伙”两个字便停了下来。
吴大壮拿起酒杯站起来,神情凝重,深呼吸了一口,说:“今天过年,我想大哥大嫂在天之灵不会看到我们这样,不然他们不会安心。我们还是开心点,祝他们在天上一切都好。第一杯敬大哥大嫂!”他将酒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
“这杯敬大家,祝愿大家新年新气象。健健往后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这个家往后就靠你了。”说完,仰起头,酒顺着脖子咕噜一声进到了肚里。
柳如花听到这些话,眼泪终究抑制不住地掉下来,但很快抹干了眼泪,招呼大伙儿吃菜喝酒。丽红忙进忙出,端菜斟酒倒水。过了好一会儿,家里的气氛才缓和过来。
屋外的鞭炮噼里啪啦、锣鼓喧天,节日的气氛就像海里的波浪,一浪高过一浪。电视里重播着昨夜的春节联欢晚会,演员熟悉的声音从电视频幕里传来。
大伙儿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吴柱身上,盯着大变样的他,饶有兴趣地打听着城市里的生活。吴柱毫不隐晦,讲得唾沫横飞,什么市井人生、花草虫鸟,面面俱到。听的人啧啧地露出羡慕的神情,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也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柱子哥,你这趟赚了不少吧?如花姐脖子上的项链金光闪闪,玉坠典雅清亮,羡慕死我了。”丽红伸着脖子,大声嚷道。
吴柱哈哈大笑,本来白皙的面容这会儿倒像一朵桃花。“怎么着?想让健健跟我一起去?”
“我可没那想法,我还是情愿他在家,眼睛看得见,摸得着。”
吴柱白了丽红一眼,“切”地鄙视了一声,接着说:“没听过这首歌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吴柱轻轻唱了出来。
“没听过,我倒听过,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丽红反驳他。
“你俩别互掐了!每个人有自己的活法,想法不一样,行动会不一样。”柳如花看他俩僵持不下,继续下去,怕都是脸红脖子粗了。
省乡酒吃了一中午,苦中取乐,下午一伙人吆喝着打麻将。柳如花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派吴柱上场。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快天黑的时候散场,各自回家。
过年走东家串西家,日子如流水一般奔腾不息。这段时间养鸡场的工人们轮番休息,柳如花更加忙碌。林翔看她有些疲惫不堪,自告奋勇地说:“如花,我来看厂,你回去休息吧,吴柱好不容易回来了。”
“你忙得过来吗?”柳如花望着林翔,若有所思。
“兰兰帮我,还有轮流值班的工人,放心吧!”林翔轻轻一笑,露出他迷人的酒窝。
吴柱过两天又得出门,这两天正好在家陪陪他。想到这儿,柳如花点点头。“翔子哥,谢谢你!”
林翔捏了捏鼻子,瞪着眼睛,对她的感谢显得有些不自在,其实他已经习惯了默默帮助着她,能帮到她,自己打心眼里高兴。
突然松懈下来,柳如花倒不习惯。大白天,柳如花和吴柱干瞪眼,你看我,我看你,俩人似乎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吴柱时不时地讲着南方的那个城市,自己的见闻;柳如花有时候也想去大城市看看,但这个念头仅仅像火焰样一闪,被她无情灭媳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在心里想着。
柳如花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在桌前,这是她工作之后最大的消遣。吴柱拉过她手中的书,放到一边,提了个建议:“我们去镇上逛逛吧,好久没跟你一起逛了,这过年期间应该挺热闹。”
见柳如花没动静,吴柱拉起她的手,往镇上奔去。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街边的小卖部和小商贩把礼品等物品摆到马路上来了,花花绿绿,大小不一。一队舞龙的人马正好路过,围观的群众连声叫好。吴柱和柳如花钻到前面,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只有过年才能看到的景象。
大约十来分钟后,吴柱走到一个卖元宵灯的摊前,他拿起一个花灯笼,付了前后,递给柳如花。“送给你!”
“我这大的人,还玩这个,别人会笑话我的。”柳如花摇摇头。
“谁笑话我揍他。谁规定了只有小孩能玩?”吴柱拍着胸脯,一副认真的模样。
柳如花扑哧一声笑了。吴柱看到她笑,自己也满足地笑了,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到底自己挣钱了,身板硬了,说话也硬朗。那天,他们在街上穿来穿去,收获了一大堆小玩意。
好日子总是很短暂,又到了吴柱外出的时刻。这一走,吴柱走出了别样的人生,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个家。
我是嫣然,红尘里驰骋,寻世外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