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蛰
梅雨黏稠，林婉手中的豌豆一颗颗落入白瓷碗，发出催眠的轻响。门锁转动，儿子林枫清亮的声音传来：“妈，我们回来了！”
她擦手转身，笑容在看见女孩的瞬间冻结。女孩扎着马尾，鹅蛋脸，眼尾微挑——那是林家女儿特有的弧度。更让林婉心脏骤停的，是女孩右脚踝上，那一枚蝴蝶形状的淡红胎记。二十三年前那个闷热的产房，她虚弱地抬头，最后看清的，就是被护士抱走的女儿脚踝上，这个一模一样的印记。
“阿姨好，我叫姜小满。”女孩声音清脆。
林婉扶住流理台，指节发白。那个被她用漫长岁月尘封的秘密，裹挟着十七岁的无助与恐慌，轰然归来。
第二章：求证
此后日子，林婉成了侦探。她“随口”问出小满的生日，与她记忆中女儿的生辰只差三天；她得知小满在城南的慈爱福利院长大，而那正是当年母亲办理送养手续的区域。她观察小满吃鱼时小心翼翼挑刺的神态，和自己如出一辙；她甚至发现小满听歌时，右手会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敲相同的节拍。
每一个证据都像一把钥匙，狠狠拧紧她心中的锁。恐惧和负罪感夜夜吞噬着她。
第三章：博弈
“我不同意。”林婉第一次斩钉截铁地反对，列举着空洞的理由：家境、学历、性格不合。林枫难以置信，激烈抗争，甚至第一次对母亲吼出：“如果你逼她走，我就和她一起走！”
丈夫也埋怨：“儿子幸福不比什么都强？你何必做这个恶人？”
“恶人”二字刺痛了林婉。她败下阵来，不敢真的逼儿子走上绝路。她转而“想通”了，热情张罗婚礼，却在婚后不断“开明”地劝导：“现在优秀年轻人都追求自我，不要被孩子牵绊，丁克生活多品质。”她带他们参观高端养老社区，讲述没有育儿负担的伴侣有多么幸福潇洒。
林枫和小满虽感不解，但只当是母亲思想新潮。
第四章：宿命
然而，小满还是怀孕了。得知消息那一刻，林婉正在插花，剪刀猛地戳破了指尖。血珠渗出，她仿佛看到命运的狞笑。
她陷入更深的煎熬，甚至闪过制造“意外”让小满流产的疯狂念头。可看着儿子呵护妻子的幸福模样，她最终溃败于自己的懦弱与恐惧。
产房外的走廊漫长如世纪。婴儿响亮的啼哭传来时，林婉腿一软，几乎要跪下感谢上天垂怜。但医生接下来的话击碎了一切：“孩子是先天性肛门闭锁，伴有复杂心脏问题……需要立即手术，预后……不确定。”
“畸形”。这两个字，是最终的判决。
第五章：决堤
孩子一次次手术，小小的身体插满管子。高昂的医疗费掏空家底，林枫迅速憔悴，小满的眼泪几乎流干。他们互相安慰，责怪命运不公，却从未怀疑过根源。
只有林婉知道，根源是她。她所有的努力，终究没能扭转二十三年前那个错误种下的恶果。她妄图瞒天过海，却忘了基因的密码从不撒谎。她对这个孙女越好，内心的窟窿就越大。
第六章：无声
在一个清晨，林婉留下两封信。
一封给丈夫和儿子：“我身体查出恶疾，晚期，不愿拖累你们。勿找，让我安静离开。”
另一封，留给小满：
“小满，我的孩子：
请允许我这样叫你。照顾好林枫，也照顾好你们的孩子。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的后六位，里面有我留给孩子的治疗费，还有……一封说明一切的信，等你们觉得能承受时，再看。
不要找我。这条河，我早该独自渡过。”
她收拾了少量物品，像往常一样出门。太阳初升，有人看见一个衣着整洁的女人走向城外的深山，步伐缓慢而决绝，像一滴水，决心要汇入无声的河流，抹去所有痕迹。
而家中，婴儿突然啼哭不止，窗台上林婉常照料的那盆茉莉，一夜间悄然凋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