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用棍棒,尖叫和血污
如果仇恨可以在暗夜里解决
谁还在乎月亮
总要揭竿而起:为一间房子,一袋粮食
一次次扫荡平原
推翻神像,命名新的城镇
研磨精确的饥馑、杀戮和灾荒
魔兽又开始赋形
从贪婪中现身,走向王座
被辗碎,被遗忘,散在路上
有人记录,有人涂改
用同样的水和笔,用同样的粮食给予的营养
《痛经史》
乍醒的怨灵
借助一阵阵耀眼的闪电
发现帝国敏感的子宫
像一个女人的耻辱
她另外的血肉,仍被旧爱私藏
隐秘地研制新一辈暴君
——纠缠不休的士族,贱民们粗野的长矛
拼成的秘方……近臣们
会加上蜂窝,边患,和恐慌
文字只允许记下疼痛和血
那小腹于是神秘,白皙,让文人歌颂
直到宫殿大开,不育皇后
守着荒芜的故事,老掉的太监,蛇和枯井
《政权史》
在暴乱里终结
新的首领,粘在书里:乌托邦
激怒民众的欲望
让火,重新烧向权贵
谁就能提供辉煌的迷梦
斗争,挑拣,再斗争
阶层必须细分
贪欲必然膨胀,替换信仰
利用细节,新政找到了新裁缝
当风把金沙布满京城的天宇
落魄者重回乡野
从牲畜的嘴里收集谷粒
总由嗜血者执掌,人呢——
夏朝的大水冲来瘟疫
他们扫,挖
挖出玉玺,铁器,可以重新举起的旗帜
《肉欲史》
点亮了古籍
活在辽远的光里
肥硕精致的花,细弱地尖叫
仍被追求——从养猪的皇帝
到奴隶,自由已是奢侈
艺术徒增失意
那肉,充盈了现实的饱满
抚摸,在唐朝
已是徒劳,激起庸俗的性向
时间会带走迷恋
现世,没有独特的刺青——像懦夫祈求的
一生:从床上开始,在床上结束
《宣传史》
海外租借的霓裳
新抹上政党的体液
艺术的唇齿,吞吐温软
电视转播着低俗泪腺
感染那么多共犯——那么粗壮的
麦克风,掀起一浪浪革命
寻找最阴郁的偷窥癖患者
当他们喊“我爱……”,他们比
你误会的,更真诚,道德
美好的,假装的,高潮
像同性恋的表演
身在其中:要么爱,要么装出爱
《分配史》
正在愈合……云霞暗淡后
福田谷神收割机
倒退着穿过公路。大地静谧如初
贫农的后代从读书人手里
分到了拆迁的鲜奶。惯使枪棒的手
也开始抚弄风月
会议前,豺狗们撕扯着
分赃的特权。啊,那光芒,那低吼
激发着后来者潮水般拥向台阶
卑贱地爱着。玻璃窗后的五彩蛋糕还在旋转着
等待着:鼓掌,献歌
——等着饥饿的锄头和菜刀
《隐居史》
就有多深。当空气里不再有
垃圾的气味,石头才是石头
被不同时代的手,搬起,又放下
滚到山涧的,更为圆润
山路寂热,鸟兽偶来探视,豆子
收不几粒,只够躲了赋税
子孙也有打下去的英雄,建了新社会
重又埋回山里,“子时山月
始照人”,也照树,照坟,照溅溅的流水
只可一时……在山里,人用想象
交谈,直到失语
毕竟“人多处,方有命运”
入山者,只可在山里钤上印,悄悄埋点东西
他们在别处博弈
“和谐号”,像孩子弄断的漂亮铅笔
虫子一样,被撕碎,又被埋进土里
埋着这样一段历史:七月,无需墓碑
那滴血的,嘶喊的,在虚空里抓紧的……
他们的手在
*2011年7月23日,2011年7月23日20时30分05秒,甬温线浙江省温州市境内,由北京南站开往福州站的D301次列车与杭州站开往福州南站的D3115次列车发生动车组列车追尾事故。此次事故已确认共有六节车厢脱轨,造成40人死亡、172人受伤。随后受损车厢被当众掩埋。
《干校史》
井台,荒草和皮树
洗洗那些人残留的标语。顺便,也洗洗
把他们运送来的锈烂机器
哪怕转过多少弯,有过多少分岔
最后总会赶到这里,总会惊起一只只土狗
——挣直铁链,狂念口号
成功改造着知识的原罪
那些种菜的,喂猪的,放鸭子的
回京的,还要回来
“一到夜里,那里灯火通明,大机子轰响
一夜到亮……”如果死去的只是时间
他们还会原路回来:劳改,控诉,自杀,写血书
《革命史》
待拆的旧门市声息全无
拐角的摊位早被占满,呐喊里
夹杂着暴戾的方言
被容忍,需要消除多少反对的
细菌?像一个强大的政党
早把种子播在受虐者幼弱的核心
相互损害。比起父辈——他们更加艰难
只是,给孩子们画好的教材
抹掉了血污,还
晚了,太晚了……最好的时机
已经错过。我看到,雷霆正在形成,在高空
完全没有消弭的可能
《自杀史》
——死神,从不现身此世
——题记
会不会把想成一粒干枣?当父亲
把他从树上卸下时,孩子一样柔弱
他走了少数人的道路,在那个时代
死成个人样子
却是故意报复叔叔,她
留下五个拖着鼻涕的孩子
几样争过来的农具,破被褥,瓦盆,猪圈
一路哭骂,从后庄走了
疼痛要挟?你吞下整个春天的药片
在我们眼泪里漂了三天
平静,安祥
一直到失去信号
可一旦你的眼眸里
泛出哀怜的浑白
虚弱也一样抓住我的心脏,雷
劈掉了我头上仅有的荫庇。你说:要有肩膀,要能扛
《屈辱史》
市侩的辛辣也合乎鸳鸯的辩证
乡土出产可疑的互助,大堂内五味杂陈
哪有你要的芫荽?蟹壳里
躲着花椒,比犬儒还要可耻
屋角早已磨掉,地产商的海浪涌进锯木厂
灯光暗下时,谁不曾在叫骂声里
亲吻过铁艺,谁
就看不到星星,想象不出春天
但死于绝望,将与怯懦同罪
一旦升为头版,冲突总被淡化
提交到议程里的汤
都放了体制的盐,“鲨鱼!那才叫鱼”
农发行楼下,躺着安静的精神病人
——新闻纸盖着的雄鸡
早忘了啼叫的僵直。打脸的黎明
要用血熬成底料:奸人的,佛陀的,你的……
也要把你摁进雾里
车开往登封,所以呕吐也要安静
鹿鸣山庄像座孤岛,被神
吐掉的人,以为练过铁布衫的人
打开冷风的门
普天之下,再没无辜者
总是这样:一旦屈辱交换殆尽,就磨刀
磨刚长起来的孩子
餐桌上的绿色
还有耐嚼的养分,水灵的女子
仍在学十字绣,绣不能见水的君子兰
荷花令。他们说
别信那帮刁民,谁赋予他们
敲诈的自由?也别在意
那些精英:他们粉红色的前列腺
比国民党可怕
枫林里的沉溺
天暗下来,耍棍的人又开始朗诵
你结交的那么多,谁无偿抬你
到焚尸炉?水知道
答案在下一页,下一个淡蓝的清晨
火车票售罄……没判决的人
有福了!干吧,干吧
雾里发生的一切,你才知道,不被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