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昨天那个时候醒来,不知为什么近日常常失眠了。撩开窗帘,刷的透过一股清新的空气,吸到肚里,格外舒服。深冬大雪节气里,室外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22度,室内仍然有二十五六度,窗上一点霜没挂,感觉格外干燥。
望着窗外漆黑的建筑和楼宇缝隙间透过的朦朦胧胧的光亮,忽然想起小时候乡下老家的房子了。生活真是在于人们如何感受,曾经艰苦的岁月,如果换一种心态,何尝不也存在着一样的美呢。
尤其到了冬天,玻璃窗上结了一层薄薄厚厚的霜花,记忆中,不少时光里竟然还是孩子们喜欢的一道风景。其实,又何止是孩子,大人们不是也对窗花有着类似孩子们般的一样感情。能记得很小的时侯,到了冬天,乡下没有了农事,大人们因为没有什么去处,便全天都躲在家里猫冬。
猫冬可能是冬天里最无奈的选择吧,因为当时物质的贫乏也只能如此。尤其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们,大半冬的间,几乎都要老老实实的呆在乡下。冬夜漫长,除了听着爷爷奶奶讲“瞎话”,孩子们实在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了,于是玻璃上的窗花竟然成了家家户户添补文化空白的一道菜。玻璃窗花有两种,一种是天然的,玻璃上结的霜,另一种是剪纸。玻璃窗花的美堪比年画,虽然没有年画的五彩斑斓,却有年画无法比拟的动感——何况当时多数人家是贴不起年画的。
由于存在气温变化和窗户封闭程度的差别,霜花一家一个特色,即使是一户人家,不同位置的玻璃霜花也有不同形状。同一天里,不同的时间,霜花形态也都姿态各异。大多时候从下午三、四点钟开始结霜,第二天上午九、十点中才完全褪去。这期间,除了睡觉,许多活动都打发在一片片的窗花上。每天都有让人期待的,每天也都有让人留恋的。
灵巧的妇女们常常把大气结成霜花和手工剪纸搭配在一起,从而达到了更加和谐丰满的效果。尤其是那些自燃凝结的霜花十分美妙,仔细端祥,那层层的山峦,底下的厚重,高处的飘渺,近密远疏,错落有秩。有茂密的花草树木,也有姿态迥异的各种动物,全都应了画家的手法,天外飞来白头翁,连云玉树在险峰。落霞与孤鹜齐飞,长天共秋水一色。
乡下大人孩子起床都很早,拉开窗帘,隔着霜花看日出,如同欣赏幻灯片。霜花像是磨砂过的艺术品,看不到外面,感觉大自然静得连气息都悄悄的,一切似乎都停下来的感觉。连你心中一切的苦闷烦躁都彻底停了下来。太阳从地平线缓缓的升起来,一缕霞辉开始如同扫描般的从屋顶过渡到窗上,缓缓的一寸一寸的向下移。谁说时光是用手抓不到的,这个时候,任由谁站在窗前,沿着霞辉移动的轨迹,用手指甲一寸一寸的在窗花上划开一道道印痕,至于这条印痕是平直的,还是弧状,全在于阳光被屋外物件遮挡投影的形状;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线条,那个时候,时光确确实实丝毫不差的抓在人们的手里了,不急不躁,没有生活压迫感。霜花融化成水纹,沿着孩子划过的一道道划痕小心翼翼的流下来,玻璃也渐渐的由亚光变成了抛光,透着阳光晶莹剔透。因为有了水气,于是窗上倏忽间展露出鲜活的灵气来,大有一种浑然入梦登云台,紫气东来天境开的胜状。
不用担心浪费材料,可以任性的在霜面的深处作画或者搭配剪纸。可以用手划,也可能拿根筷子,甚至还可以直接用嘴对着窗花呵气,反正都不需要讲究作画的技法。心有多美,世界就有多美,自然的美有时候是任凭想象发现的。前年冬天回老家过年,又看到小时候一样 的玻璃霜花和剪纸,于是一家人哄着一群孩子指着窗花猜画面中的物象。老人的眼里看到了美猴王、猪八戒、沙和尚,孩子的眼里看到了熊大、熊二、光头强。女儿正在谈恋爱,在她眼里,厚厚的窗花更加烂漫。女儿说不知道宋代大家欧阳修是怎么想的,当着这么美的霜花,在“清晨帘卷轻霜,呵手试梅妆”后,竟然发出“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的别怨来?何不当着透澈的阳光,亲临着粼粼的细水,去幻想那飘渺人山中条条飞泄的瀑布?若嫌画面不够丰盈,对着窗花用水轻呵,还可以变幻出一汪清澈的石潭,幻想着此时拉着心上人坐在平滑的石矶上,捧着清凉的潭水为爱人轻洗玉足,或赤着双脚,走在水里,寻着石隙,去抓水中的游鱼,总之一切美好的情趣全然都尽在想像中。
冬天越是寒冷,冰霜就结的越厚,漫长的猫冬季节,浪漫的窗花陪伴了多少清凉的岁月,曾经简陋的老宅,因为那一片片冰冷的玻璃窗花而充盈了无限的灵性。那时期,淡定中,远离了喧嚣与浮华的人们,那千姿百态、美丽悦目的玻璃窗花,让我魂牵梦萦,时刻开在了我的心里、梦里……